第33章
便将钱交到嵇临奚手中,正要离开时,嵇临奚抓住他的手,一副可怜神情:“是这样的,兄台,我家中母亲重病,父亲瘸了一条腿,我也是没法子才想到给人写课业挣一点钱,以后若是有人,你偷偷介绍给我,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们二八分,你看如何?”
学子闻言心中一动,挣扎半响,答应了句他一句好。
嵇临奚松开他,连胜道谢,活像眼前人救了他性命一般,神色中满是感激,待到离开后,他拍拍袖子,神色淡去,思索着想能挣多少挣多少吧,还能白嫖笔墨写自己的课业,等到书院放了田假,再去找别的赚钱路子。
唉,美人公子的聘礼没能攒到不说,还倒把美人公子给的赏金差点花完,嵇临奚啊嵇临奚,你还是不够努力啊。
他幽幽叹了叹气,感叹完,迈步去往课室了。
……
时间眨眼而过,眼看就要到了放田假的时候,这中途嵇临奚去县学考了几次试,院里的考试也稳定在前列的排名,托给别人代写课业,他身上的钱去得没那么厉害了,还囤积下来一小沓纸卷,只不过代写课业这种事,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就会有人抢生意,如今书院里已经有好几个偷偷摸摸给别人代写课业的学生。
不过嵇临奚也不在意,因为他打算从中抽身了。
给别人代写课业这种事被书院发现,虽不至于失去科考资格,却也是要被当众惩戒一顿的,若是怀夫子知道他在其中,还是他带的头,不得把他训个狗血淋头?书院惩戒外加夫子训斥也就罢了,若是还要收缴钱财,那自己不就白白忙活一场了?
他是个知道当机立断的人,与原来联系的学子说自己病的娘死了,残疾的爹挂着娘也跟着去了,没了挂念要一心学习不再接代写课业,想着对方好歹帮了他一点忙,提醒一句对方,让他也不要接了,就自顾自继续埋头苦学准备迎接乡试。
果然,待到书院末考,因为忙于备考末考和迎接乡试,很多学子都请了代写,夫子们眼睛又不瞎,这么多的字迹不对,还能不发现问题?
一番严查,参与进此次课业代写的学子都被山长当众训诫,那些通过代写课业赚了一点钱的学子,虽没被收缴获利的钱财,却被山长罚做下学期两月的卫生,一片唉声载道。
怀修永见里面没有嵇临奚,甚是满意,还私下叫来嵇临奚一番表扬:“不错不错,这次课业代写,书院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卷了进去,你却未曾受到怠懒与金钱的诱惑,不愧是我的学生。”
乃本次沸沸扬扬代写事件的最终罪魁祸首嵇临奚,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一副温顺得不能再温顺的模样道:“老师教学生不要为名利所诱的道理,学生都记得的。”
在怀修永满意的表情中,他抬起头,斟酌着措辞道:“老师,八月乡试,我身上银钱不够,我要去外面花点时间挣点钱,白日里读书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
闻言,怀修永脸色一变。
他气得指着嵇临奚的脑袋开骂:“糊涂!你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马上就是乡试,不想着更努力读书,居然想着出去挣钱!你就那么缺钱吗!”
好像确实挺缺的?
反应过来嵇临奚情况如何的怀修永,闭了闭嘴巴,而后闷着嗓子道:“你缺多少,我和你师娘身上也有一点银钱,再不够,我们去与人借一点。”
读书科考一路却是花销颇多,经历过的怀修永心知肚明。
普通人家要供一个科考的学子少不得全家齐心勉强供上,如嵇临奚这样的情况,大多数时候要倚靠自身,也不怪有出去挣钱的想法。
他想着自己和家中妻子挤挤钱袋子尚且也能供嵇临奚科举,只嵇临奚完全没有要他们银钱的想法。
若要了这笔钱,怀修永和齐娘子于他的恩情就和父母生恩养恩无异,而这世上最难偿还的东西就是父母恩。
师生恩情尚可还清。
父母恩却永无还尽之日。
况且他以后大抵是要在奸臣的道路上一路走到底,并不适合和怀修永一家牵扯过多,若自己以后当真科举高中,当了大官,奉银万两黄金给怀夫子一家也无不可,但若恩情牵扯过多,以怀夫子的品性,日后定少不了来京阻碍于他。
到时师生情断,反倒叫双方落了个心绪难宁。
另外,若是让美人公子知道他是这等利用他人的小人,对他失了望又该如何是好?
已经明确规划好自己未来的嵇临奚,嘴上欺骗着他的老师:“老师你不用担心,学生已经找到一份好的赚钱活计,每日只需要花一两个时辰就能有不菲的收入,读书备考乡试的时间依旧很多。”
怀修永不信他的话,冷笑着问他:“你说的好活计在哪里?你老师我也去看一眼。”
嵇临奚一哽。
“没有吧?”怀修永沉了沉眉眼。
他今日,好像重新认识了他的学生。
年轻时通过会试,在官场磨了一年多的怀修永并不是什么蠢货,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此时的怀修永并不敢确认,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恶意揣测自己的学生。
也怪嵇临奚还是太年轻了些,若他再机敏一点,哪怕对怀修永一直遮掩,不曾坦白过,也不会叫怀修永察觉到他那异样的心思。
偏怀修永见过他坦白的姿态与模样,于是此刻的惺惺作假,一下被他敏锐捕捉到。
只等嵇临奚如何辩解。
第35章 (二更合一)
气氛有短暂的凝滞。
嵇临奚看着怀修永沉凝的神色,内心居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虚,但这心虚只如烟雾一般转瞬即逝。
从怀修永那阴沉的脸色中,他窥到些什么,然后脑子里迅速将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过一遍,立刻发现了问题。
作为一个学生,拒绝老师的好意时,他表达得有点平静了,这种平静意味着一种冷漠,很难不让人有被过河拆桥的感觉。
花了片刻时间反省,他终于开口了,“老师……”
神色中带着犹豫和不齿。
怀修永看他。
他继续说了下去,“是这样的,我之前认识一姑娘,她家里和官府签了购鱼的书契,我去帮她送鱼,每天只需送一会儿鱼,她就会给学生一点银钱。”
事实上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再乔装打扮做一次老本行,找一个看起来好骗的又愚蠢的富商公子,敲一大笔再说。
在邕城,寻常的活计一段时间下来,能赚二十两已经是顶天了,可对他嵇临奚来说,二十两若是没读书时,省省捡捡还能用半年,但他读了书,就什么都不够。
怀修永面色渐缓,“你认识的姑娘,她给你开多少钱?”
嵇临奚恭恭敬敬道:“学生也不知道,只知道不会低,想着又能轻松的挣一点钱,又不怎么耽误读书,就想着问一下。”
“是学生对老师说谎了,学生想着不能让老师担心,没想到……”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脸上神情多出两分羞赧。
怀修永看他半响,道:“既是你说的这样,那便去吧,不过入夜时记得回来。”
嵇临奚连连点头,一副心怀感激的模样,只心里发苦。
这下便是不想找赵韵姑娘,也得去找一下了,只盼赵韵姑娘还记一点他嵇临奚的恩情,能与他撒下这道谎言应付过去。若是能真的给他一个好活计,就更甚好了。
……
嵇临奚记得赵韵之前说的家里的住址,说是寻余镇上的渔女,寻余镇离书院并不是很远,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田假放的第二日,他就去了。
马车颠簸了半程,他坐在里面看书,颠得要扶住一旁的木窗才能勉强坐稳身子。
“公子,寻余镇到了。”
嵇临奚收了手中的书,揉着屁股从马车中钻出头,递出一点钱给车夫,身上挂着包袱跳了下去。
车夫甩着鞭子驾车离去,嵇临奚扫视着周围环境,车夫将他送到是寻余镇的集市上,正撞上赶集,人很多,他一条街寻下去,走到集市快末尾的时候,看到了赵韵。
面容清丽的姑娘正与自己的爹娘在一起,恰好有人要一条鱼,她一手从宽大的木盆里轻车熟路捞出条鱼,甩在一旁砧板上,而后刀背用力一拍,动作利落的刮起鱼鳞来。
嵇临奚左右瞅了一眼,走上前。
赵韵身旁,面容朴素温婉的妇人以为他来买鱼,笑容可亲道:“公子,可是买鱼回家吃的?”
嵇临奚拱了拱手,“不,在下是来找赵韵姑娘的。”
眼前的公子一副书生打扮模样,容貌俊美出众,一听到是来找自家女儿的,赵韵的爹娘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韵儿哪里招来的这般桃花?
听到是来找自己的,赵韵也抬起头来,她看嵇临奚觉得有哪里有点熟悉,但那张脸又全然陌生:“找我?你是……?”
嵇临奚笑眯眯望着她道:“赵韵姑娘,我是楚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