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梦境里的美人动容相反。
  面前的美人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后,轻轻一笑,连用手推拒的动作都没做,只语气温和轻描淡写说了句:“谢谢奚公子的好意,我已经吃了朝食。”
  “改籍入学之事,会有人着手办理,奖赏的银钱也会很快送到,奚公子只需等待几日便好。”
  “我们日后再见。”
  说完,便朝外面走去。
  嵇临奚想跟着追去送一程,却被燕淮出手拦住。
  燕淮皮笑肉不笑:“奚公子就请在这里留步吧,不用送了。”
  嵇临奚咬住牙齿,目光沉沉盯住他,片刻,他退后一步,也露出一个笑脸:“燕世子慢走。”
  燕淮收了手,一转身快步跟上去了。
  什么日后再见。
  依他所看,这人胸无点墨,人品低劣又妄想一飞冲天,想必连县试都通不过,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见殿下一面了。
  ……
  目视着燕淮的背影消失,嵇临奚一甩袖子,踹了旁边的椅子一脚,手里的肉包还拿着,他打开油纸恨恨咬了一大口。
  “觉得自己会些武功很了不起吗?”竟然阻拦他与美人公子最后的温情相处。
  赵韵惊诧看着他这般模样,“楚公子?”
  常席:“不用理会,他本性本就如此。”
  嵇临奚咀嚼着将包子肉吞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又朝着燕淮离去的位置呸了一口,吃完两个肉包,他拍了拍手,捏着油纸大摇大摆就往外面走,刚到门口,府衙的师爷带着人过来,说让他们留步,给他们送银子。
  第24章
  不喜被人触碰,换了身新衣的楚郁坐在马车上,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他乌黑的发拢在发冠里,伴随着滚动的车轮,垂璎在胸前轻轻摇晃。
  他手中拿了卷书,垂目在看。
  马车已经在离开邕城县前往京城的路上。
  身后跟的是沈二公子沈闻致的马车。
  再往后,就是负责押送的囚车。
  宫中带来的禁卫不够,且禁卫的职责是守卫太子,于是又从府衙里调了一批守卫,用来看押囚车。
  陈公公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眼后面的囚车,心中不安。
  “殿下。”他放下车帘,“最多明日,王相那里就会得知邕城发生的事了。”
  此时的楚郁,已经没了适才面对嵇临奚几人温柔好说话的模样,他倚靠着软枕,目光停在书上,笼罩着修长眉宇的是带着平静的冷漠,身上是不再遮掩的昭昭威仪。
  燕淮在旁,怀中抱着剑:“那又如何,他该担心的是如何对殿下交代。”
  “唉。”陈公公叹息一声。
  此事哪有这么简单。
  若殿下羽翼丰满,必是未来君主,这件事便没有那么令人头痛,王老爷一家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偏偏现在殿下羽翼未丰,陛下身体康健,对安贵妃和六皇子宠爱日甚,陛下心里已经俨然有了另立太子的念头,只是顾及国本一直没有提及此事。
  此时殿下正是需要朝臣支持的时候,王相分明是殿下目前最大的助力,殿下这样做不就等同于把王相这股助力势力推远吗?
  殿下到底还是年轻,过于天真,才会因为一些身份卑微的平民做出这样自损利益的事,回宫之后,只怕皇后娘娘那里要大怒一场。
  ……
  镇府石狮、高门匾额,原本下了晚朝,在书房里逗弄着笼中鹦鹉姿态悠闲的王相,在听到管家的传讯以后,脸色猛的一变。
  “你说什么?”
  “太子去了邕城县,抓了我叔父一家?!”
  “奴才也是才收到的消息,送消息的人已经快马加鞭,根据时日,押送的囚车明日就会进京,相爷,怎么办?”
  王相坐了一会儿,“让传讯的人来见我。”
  “派人叫驰毅过来。”
  驰毅是他的长子,待到明年新一轮的科举开始,便要下场参与,也是时候准备接替他成为王家的中流砥柱了。
  管家低头说诺,转身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朴素衣袍,满是风尘,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卑职邕城县吏目龚福,见过相爷。”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先太子车架一步赶到京城,给相爷通风报信,他驾马而来,一路上都不敢多做休息,眼下满是青黑。
  外面也踏进来一锦衣公子,怀里抱着暖炉,“爹,你叫我?”随即自顾自挑一个椅子坐下,经过跪在地上的小官时,瞥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王相也懒得斥这个疼爱的儿子,只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官,神色阴沉:“我叔父一家犯了何罪,怎么会落到太子手里?”
  王驰毅瞳孔一睁:“什么?叔公他们被太子抓了?太子不是生病,在东宫里休养吗?”
  王相冷笑:“只怕称病休养是假,暗度陈仓是真。”
  龚福跪拜道:“小官了解得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太子带着燕世子去了邕城游玩,而后因为不满当地住宿环境,便瞒下身份自称沈二公子,与燕世子去了王家,原本还好好的,离开的前夜王老爷还准备了饯别宴,就在饯别宴上,一群人冲了出来,状告王老爷的儿子强抢民女奸杀丢弃,又状告王夫人残害人命,王家府邸里埋了二十几具尸体。”
  “太子听闻就要去查,王老爷不知太子身份,让下人护卫拦住太子,最后还拿着剑对太子动手,太子大怒,将王家上下全部扣押,连带着知县和知府也一同扣押,调查之后,就将人押送往京城,准备交由大理寺审理。”
  “什么!叔公他疯了?敢对太子动手?”手中暖炉落在地上,王驰毅站了起来,“他这是老糊涂了?想拖我们京城王家下水?!”
  要知道刺杀皇室中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更别说还是太子。
  王驰毅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爹!这我们得赶紧摆脱干系,叔公做的事,我们可是半点不知啊!”
  “你以为你想摆脱,就摆脱得了吗?”王相睨了一眼他,冷声道:“太子真是好手段啊。”
  “这与太子的手段有什么关系?”王驰毅不解。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只是这巧合让叔公一家倒了大霉,总不能是太子故意设计吧?
  王相提着装着鹦鹉的金丝牢笼,手指一挑,打开了门,他抓了点料食放在手心,里面的鹦鹉钻出头来,跳到他的掌心,低头啄着料食,乖巧不已。
  王相伸手轻摸着鹦鹉的脑袋,“太子分明可以先控住局面,书信一封给我告知那里的事,商酌后再行决断,还能趁着此事从我这里要一个人情,却雷厉风行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扣押送往京城交由大理寺,只怕前往邕城不是他一时兴起,饯别宴上的破坏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王驰毅瞪大眼睛:“爹,我们不是太子一方的人吗?太子要对付我们?这样做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是啊,这样做对太子有什么好处……”王相的手,朝着鹦鹉的脖子摸去,鹦鹉毫无防备,而后脖颈被猛然扼住,再挣扎已经来不及,不过片刻就失去了声息,脑袋软在一边。
  尸体被扔进笼子里,王相笑了笑,那份笑却不达眼底,反而冷得可怕。
  “取一袋金叶子过来。”他对着管家吩咐。
  管家拿来金叶子,王相起身,看也没看底下跪着的小官,“拿了这袋金叶子,回你的邕城县去罢。”
  龚福跪地迭声道谢,而后掀起衣摆,接了袋子,快步往外面去了。
  “来人,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他该好好问一番皇后娘娘,太子这是何意了。
  ……
  嵇临奚不是很好过。
  那日他从师爷那里拿了赏银,和常席赵韵分别后,本打算回一趟王家将自己丢的扮饰和烤鸡烤猪捡起来,没想到回去后王家已经被层层看守了起来,四面都没有能进去的机会。
  就这么错失了一大笔银钱。
  原来的竹屋他是不会打算回去了,里面除了一床被子和一些简陋的东西,其它的也没什么了,这两日他一直住在府衙里,府衙显然不会给他太好的住处,于是他都是睡在没火的房间里,冷得晚上被子要团成一团不透任何风。
  幸好的是,这样的日子在今天就要结束了。
  第25章
  一大早府衙里的师爷就来到嵇临奚的房间,太子殿下已经嘱咐过,将这人转为良籍送到县学入学,让他做了廪膳生后就不用再理会。
  廪膳生是由公家给以膳食的科举生员,每月月初公家有专门的补助津贴发放,只是这份补助津贴不多,仅有三两,勉强能维持生活这个样子。
  虽然听起来一般,但对于许多读书人来说,这是渴求不得的身份,毕竟想要成为廪膳生,要先通过县学的考试,于嵇临奚这样的流民而言,能成为廪膳生,已经是天大的机遇了,否则以他的身份,一辈子抓头挠腮,费尽力气,也成不了这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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