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们站在出入口附近,人来人往,到处是热闹嘈杂,只有这方寸之间陷入压抑的寂静。
  苗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大眼睛流露出不解,抿着嘴不敢说话。
  方宜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却迟迟不肯回应郑淮明。
  “我知道了……”郑淮明叹了口气,这句话仿佛用光了他所有力气,挺拔的肩膀松了几分。他利落地转身,竟直接朝收银台走去,“我去解释清楚。”
  收银台仍然排着长长的队伍,阿婆正忙碌地扫码、结账。郑淮明的动作刺激了方宜,她一愣,赶忙伸手拉住他。
  这怎么再去解释?会把他们当成神经病吧。
  郑淮明感觉到手臂上轻微的阻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她。
  “算了,走吧。”方宜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泄气道,“也没什么。”
  最后这话微不可闻,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时沉默。郑淮明推着苗月的轮椅,车把上挂了一个购物袋,方宜走在他身侧,落后一步,也拎了一个袋子。
  寂静的街道上,只偶尔有郑淮明和苗月说话的声音,或许是不想让情绪影响到孩子,他刻意找话题逗苗月开心,但方宜能感觉到他笑得十分勉强。
  傍晚的天色有些灰蒙蒙的,细雪飘扬。前几日融化的雪水结成冰,新雪又落上去,地上到处是泥泞。
  方宜出来得急,忘记戴手套,拎着袋子的手冻得通红。走一会儿,她就将袋子换一个手提,将冰凉的手放进口袋里。
  郑淮明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将袋子接过来,都挂在了轮椅的车把上。两个满满当当的袋子相撞,明显有些碍手,但方宜望了望他的侧脸,没有说话,将脸颊深埋进围巾里。
  回到院子里,沈望却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郑淮明就站在一旁,看着她打电话,方宜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两通,就收起手机进屋。她给苗月播了动画片,自己去收拾主卧的柜子。
  这是一间大约二十平的房间,位于院子的南面,窗口种了几棵白蜡树,过了一个寒冬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显得几分萧瑟。屋里是常见的老式家具,上面嵌了一圈顶柜,方宜收拾完衣柜,搬了个凳子,摸索着去翻顶柜,想将行李箱放上去。
  屋里的椅子不够高,但经历了刚刚的事,方宜不想找郑淮明,独自踮起脚尖,有些颤颤巍巍地扒着柜框往里看。柜子里倒没什么东西,只有大约上个租客剩下的几袋锅碗瓢盆,她将这些东西一一搬下来。
  再里面还有几个塑料袋,方宜抻着手去够。没想到踩的椅子不稳,她用力一踮脚,手指刚触到塑料袋的结,脚下就失去重心。
  她想要抓住柜门平衡住,却用力不当,朝后仰去——
  脑海中是一瞬间的失重感,“砰”地一声摔了下去。
  右肩膀磕在床架上,一阵刺痛袭来,方宜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跪坐在冰凉渗人的地板上。
  下一秒,房门就被用力地推开,郑淮明看到开敞的顶柜门和倒地的椅子,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床前蹲下,满脸焦灼,没有急着扶方宜起来,而是问道:“你怎么样?哪里疼?”
  “我没事。”方宜庆幸自己先摔到了床上,身上除了片刻的闷痛并无大碍。她撑着地板,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右肩膀一稍使力气,就传来深入骨髓的疼痛。
  方宜忍不住痛吟一声,指尖用力地抓住右臂,微微蜷起身子。
  郑淮明一把扶住方宜的肩膀,稳稳控制住她探向伤处的手:“别动,我看看。”
  他一手固定住她的肩,一手帮她将外套脱下来。方宜此时被疼痛扰得也顾不得其他,只能顺着郑淮明的动作去做。
  方宜里面穿的是一件藕粉色的宽领针织衫,郑淮明在她身后,情急之下伸手扯开领口,肩膀的皮肤瞬间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原本白皙的后肩处一片惨不忍睹,泛起深深浅浅的淤血,有一处最深,明显是撞到了尖锐的硬处,已经微微肿起。
  郑淮明心疼地皱眉,手指触上去之前,轻声提醒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方宜点点头,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指尖触碰的疼痛激得一抖:
  “嘶——”
  郑淮明像是早有预料,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左肩。这样被控制住的感觉并不好受,方宜动了动身子,试图变换一个姿势,却被他牢牢桎梏住。
  他简单地做了检查,才将方宜扶起来坐到床上:“我带的药箱里有药,你等我一下。”
  郑淮明起身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提着一个药箱里(apfc),他拿出碘伏和药膏,让方宜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背后的窗上。
  一想到他又要扯开自己的领口,方宜有些抗拒:“我自己涂吧。”
  “你看得到吗?”郑淮明手上的动作没停,用棉棒蘸取碘伏,说着伸手去拉她的衣领。
  刚刚检查伤口方宜没有准备,此时疼痛已经微微消下去些,她想到肩膀还挂着内衣的肩带,回手一把捂住了领子,慌乱中口不择言:“我……我等会让沈望给我擦就行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看不见的角度,背后男人的脸色猛地沉下去。
  “他可以帮你擦,我就不行?”郑淮明低声问,紧握住椅背的手骨节青白,盯着她护住衣领的手指,“药得现在擦,我是医生,没什么不行的。”
  一番挣扎后,方宜小声说:“那你……先转过去。”
  郑淮明不解,还是照做了。
  方宜自己将领口拉到肩头,将肩带一并取下,小心地塞进衣服里,露出伤口的位置,犹豫道:“好了。”
  郑淮明这才意识到她在意的是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中多了一丝幽暗。
  窗外依旧飘雪,接近日落的时间,没有阳光,屋里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四下寂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咔哒、咔哒”的走针声。
  郑淮明简单消毒后,用手指取了药膏,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触上她后背的皮肤。
  伤处肿起的地方微微发烫,冰凉湿润的药膏随着他的指尖涂抹。冷与热的交织下,方宜能感觉他指尖游走的轻柔力度,在敏感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抚摸,忍不住轻轻地颤栗。
  随着这样暧昧的触摸,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郑淮明的脸,他看着自己时专注、深邃的目光,想起他曾经无数次吻过她嘴唇时热切的吐息。
  越是想要压抑住,就越是深深地感知,郑淮明的指尖有些粗糙,涂到边缘时,几乎是他的指腹刮过裸露的皮肤……
  她看不到自己的耳垂红欲滴血,却感觉身后男人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力度也略失了分寸。
  方宜蓦地一抖,回手抓住郑淮明的手腕:“好了!随便涂一下就好了……”
  她并没有太用力,他的手却也轻易地停了下来,方宜松了一口气,想要立即逃脱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殊不知,方宜的反应却深深地刺激了郑淮明,他触摸时她的抑制不住的颤栗,她并不抵触甚至微微后仰的身体,她红透了的脖颈和耳垂,以及她慌乱间想要逃避的动作,无一不昭示着,她对他还有感情……这些,她与沈望相处时都没有。
  方宜无从察觉男人心中的欣喜与不甘,她刚要起身,手却突然被身后的力量重重拉住。
  “方宜……”郑淮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中却有着隐隐的渴求,“你为什么和他结婚?你爱他吗?”
  这样无礼的问题让方宜有些羞恼:“松手!”
  “你回答我。”郑淮明掰过她的椅子,迫使她直视自己,椅脚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噪声,药膏也被打翻在地。
  他左膝半跪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将药膏捡起,好似一名绅士。握住方宜手腕的力气却越来越大,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中有几分偏执,“你真的爱他吗?”
  方宜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紧,尝试着摆脱他,可郑淮明的力气太大,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郑淮明,你发什么疯?”她在无力感中慢慢红了眼眶,“我当然爱他,他对我好……他永远都不会像你现在这样对我。”
  “像我这样?”
  方宜坐在椅子上,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她面前喃喃自语道。方宜几乎没有以这样的姿势俯看过郑淮明,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的、清高体面的,此时几分狼狈的他是如此陌生。
  “你也能对他这样吗?”郑淮明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此刻看起来是那样让人恐惧。他抓着方宜的手腕的手慢慢向上,还留有湿凉药膏的手指轻轻包裹住她的手指,身子前倾,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在巨大的无措和震撼中,方宜已经忘记了挣扎,手上甚至连一丝力气也不剩,任由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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