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簌簌——。
  薛予蓁瞬间收起情绪,抓过一旁的伐邪就站了起来,眼泪还挂在面颊上,眉目却是一派凌厉。她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大声喝道:“谁在哪?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却没有人应声。薛予蓁拔出伐邪挡在身前,放轻脚步朝着那边走去,拨开层层树枝走到出声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紧绷的肩背骤然放松,薛予蓁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心中嘲笑自己太过敏感。
  哗啦一声。一团小小的黑影摔在了薛予蓁面前,她刚放下警惕,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险些又将伐邪拔了出来。
  低头仔细一看,是只炸毛的小松鼠。薛予蓁一愣,小声喊了句“松果”。
  面前的小松鼠没有反应,只是挠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薛予蓁看得好笑,情不自禁地去戳了戳它乱蓬蓬的尾巴。小松鼠被戳得一呆,像是突然被点了穴,只睁着小眼睛看着薛予蓁,鼻尖一耸一耸的,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在嗅什么。
  “还以为是那只聪明的松鼠呢。”薛予蓁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松子放在小松鼠面前,“诺,先前用来招待你的同族的。”
  小松鼠似乎是回过神了,两只前爪搭在她的手上,却没去拿松子,而是拽着她的手往地上拖去。
  薛予蓁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顺从地伸手在地上摸了两下,结果还真叫她摸到了个东西出来,许是刚才和它一同掉下来的。
  东西对于小家伙来说不算小,是一张折起来巴掌大的纸。看着纸条,又看了看松鼠,薛予蓁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展开一看,果不其然。
  少年人的字迹和他的性格一样张扬肆意,几乎要透过字条看见那张满载笑意的脸了。
  “薛小姐,走得太过匆忙,竟忘记同你打招呼。走到半路想起此事,倍感后悔。好在松果自荐,或许能叫它的小伙伴给你捎个信。若是真行,便太好不过。一月后便是五宗大比,师父叫我可以去凑凑热闹,届时与你来安城相见。祝好。”
  末尾落款并不规矩,更加张扬地写着一个“谢”字。
  没由来的,心中那些烦闷消散了些许,薛予蓁不可置信地将纸条又看了几遍,忍不住笑出声来。
  脚边上辛苦的信使早就带着报酬离开了。薛予蓁走回墓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抿着嘴笑得眼睛弯弯。
  天色渐暗,薛予蓁没再多待,又同父母和兄长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在她走后没多久,自树林间走出一名少年。他似乎是又在林间穿行了许久,头发里插了几片树叶,但他却没着急去摘下来,而是从自己衣领间拽出一只坏松鼠。
  谢云涧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松果的鼻尖,教训道:“亏的师父的隐身咒厉害,不然就要叫你这只没出息的家伙坏我的事情了。”
  松果被他拎着后颈,愤愤不平地吱吱叫。谢云涧懒得去理它,随便把它放在自己肩头上,扭头看着简陋的墓碑,沉默了许久后小声说道:“山上的人真不靠谱对吧?叫她一个人在这哭得伤心。”
  【作者有话说】
  把小谢拉出来遛一遛[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知源灾厄
  第三十八章 归宗
  得了个安慰人的小纸条,薛予蓁心中的忧虑消散不少。上山的路长,但发尾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伴着风过树梢的声音,倒是让她觉得这条路像是在回家,不再煎熬。
  还未走到山门就远远望见两道身影,一道熟悉,一道许久不见。薛予蓁不免感到欣喜,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前,唤道:“师兄!阿遥!”
  明若遥原本还因为褚霁远在自己身旁有些紧张,低着头在回答着些什么,听见薛予蓁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去,“小风筝!”她本想拔腿就往薛予蓁跑去,想起旁边的人,硬生生忍住了,只雀跃地朝她挥手。
  薛予蓁到了两人面前,先是朝褚霁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看向明若遥,朝她眨了眨眼,才问褚霁远,道:“师兄怎么在这?今晚师兄轮值?”
  褚霁远本就是担心薛予蓁心中淤塞着亲人的事情,怕她想不开出什么岔子,此时见她完好无缺地回来了,也就放心了。
  想着自己在这,明若遥恐怕会拘谨很多,道:“并非轮值,不过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忧。”他识趣道,“看你一身轻松,我便放心了。先走一步,不扰你们叙旧。”
  但在临走前,又转身看她,“若是难过,不要觉得打扰,来找我说说。”
  在一众弟子的眼中,这位大师兄,冷如冰霜,待人冷淡又严厉,偶尔温和起来也像是在嘲人蠢笨。每次弟子考核时遇上他的人,总是未语泪先流,感觉自己半分希望都没有了。
  内门弟子要稍微好些,外门弟子嘴里嚷嚷着要打服褚霁远,叫他让出大师兄这个位置,实则遇到人是只敢鹌鹑似地喊一声褚师兄,看都不敢看一眼。
  明若遥原本和褚霁远的接触也不多,顶多是在轮值和巡逻时被叫去交代几句。在认识薛予蓁后,倒是经常就能和他遇上,但无论多少次,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待人走远了,才放松了些,同薛予蓁说道:“见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位褚师兄是假的。”
  薛予蓁习惯了这样的说法,只是笑了两声,亲热地挽着她,道:“阿遥之前去哪里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明若遥道:“五宗大比下月就要举办,虽并非知源宗主办,却也要派人过去恭贺几句,意思意思。再说,明家在岷洲说得上话,五宗大比虽然以宗门为主,却也是不少世家暗中显摆的时候,家中人总是催我回去主持大局。”
  她说着,脸上流露出些许疲态,显然也不轻松。薛予蓁没参加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只好伸手在她背上抚了抚。
  明若遥是她在知源宗里除了施淼淼以外,难得关系亲密的好友。但一开始,明若遥是看不上薛予蓁的。她自己本是外门弟子,能进内门,也是花了苦功夫的,次次弟子考核都是榜首。
  薛予蓁拜入施明尘门下时,她才不过进内门一年。自己努力五六年的成果,不过是别人的起点,更何况薛予蓁是个连炼气都不到的凡人,这叫她更是难以接受,看薛予蓁时是也从不带好脸色。
  可那时的薛予蓁还处在刚失去至亲的悲痛之中,别说主动去交友,连话都不肯讲。更何况那时,薛予蓁不常在课室出现,只零零散散来了几次。不知缘由的人当她是心虚,是高傲,排挤了她好一阵子。
  明若遥在自己家里也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姐,世家虽锦衣玉食,却也规矩颇多,她的教养叫她做不出背地里嚼舌根的举动来。
  要说改变,是一月后的一个晚上,她那日和薛予蓁有同一门课,又临近月末考核,晚间下课时走得急,将剑饰挂掉了也未曾察觉。快宵禁时才发现,本想第二天再去拿,谁知脚步一拐便走到了课室。
  推门前听见里面隐隐传出声音,明若遥收了手,从窗户看进去——薛予蓁还坐在白日的位置上,面前的矮桌前放着厚厚的一叠书,她低着头,嘴里快而低声地念着,身边被浓重的灵气环绕着。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薛予蓁扭头看向她,十三岁的年纪,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眼底雾蒙蒙的一片。这一月来,她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却在看着明若遥的时候,抿着嘴很浅地笑了一下,小声喊了一句明师姐。
  明若遥在本家也见过不少这种“勤奋好学”的旁支,觉得她也在做戏,心中厌烦更甚,也不要什么剑饰了,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在想,薛予蓁会不会去向褚霁远他们告状。
  可是没有,而她往后几个月也总能在夜晚的课室或是练剑峰看到薛予蓁的身影。薛予蓁本就起步比常人晚,用功一些是正常的,但明若遥以为她身后站着施明尘和褚霁远,再用功也不会如此。
  有次在练剑峰看见薛予蓁被褚霁远带着练剑招,从她生涩的动作就看出从前一点都没接触过这些,而那位高高在上的褚师兄也没有因为这是自己的亲师妹就手下留情。
  出剑速度慢了,打。
  手弯了,打。
  剑招记错了,打。
  褚霁远心狠手辣,鞭鞭不留情,看得明若遥觉得自己身上幻痛。薛予蓁被打得头上全是冷汗,却一声没吭。
  许是动作太过粗劣,褚霁远教了一会儿便连连叹气,自己演示了一遍后,就留她一人在这练习挥剑。
  五千次,一次也不能少。说完便冷酷地离开了。
  明若遥以为按薛予蓁的年纪,多少都要哭一场了。但她没哭,只是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挥剑。
  枯燥无趣,明若遥心中默道。却不知为何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打坐冥想。待她两个时辰后睁开眼,薛予蓁已经挥完那五千次,此刻正在闷头练剑招。前面看着都还好,却总是在最后莫名犯错。
  看了几遍后,明若遥实在没忍住,道了句“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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