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卖她时,这人贩子受良心谴责说了实话,言她乃是逃难时,家里男人抢来的,本欲饱腹,谁知道男人突然死了,女人不敢动手,便耗着等她自己咽气,也巧,遇上了官府放粮、安置流民,不论男女老幼,皆按照人丁分房分田,所以留了她一条命。
  可养到五岁,实在是养不下去了,便将她的襁褓还给了她。
  她已经被人牙子带走,这东西自己也留不住,只得将其中绣样捡了下来,随身携带。
  谢家一直认为孩子死了。
  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婴孩怎能保命,所以也不曾对外宣扬过此事,更不曾寻找过孩子。
  蒋昙儿能先七王爷一步知道实情,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曾在谢家人身上,看到过类似那绣样的东西。
  此时蒋昙儿见她依旧冷淡,心里更是又急又气。
  “阿音,难道你还想毒哑我不成吗?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说这样说的,算了算了,你还受着伤,你说的这些我不与你计较,就算你要和我吵架,那也先回家,我是真的担心你!”说着,蒋昙儿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而且那谢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竟然敢持剑伤人,伤的还是你,你还要为老皇叔治伤呢!我定要让王爷为你做主!”
  颂音扯开了自己的手臂。
  “你我本是萍水相逢,我的事你管得够多了,此后便不劳你费心了!若再得你照顾,我怕自己也会如谢家姑娘一样,被你算计的什么都没了。”颂音忍耐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冷声说道。
  蒋昙儿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颂音简直是不知好歹!
  “你当真不与我一起回去了!?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你要去哪儿?谢家吗?你自认为自己是谢家的女儿,所以看不起我这个平头百姓了?阿音姐姐,我竟不知你是这种人,为了权贵,连我们两年的情分都不要了!”蒋昙儿怒道,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那谢家有什么好!
  谢侯爷早年丧妻,一朝发迹后,便再娶了继室!
  那个谢家千金压根就不是谢侯爷的亲女儿,是继女,却视若珍宝入了谢家族谱!
  上次诗会,谢家大郎君谢寄凌亲自接谢姑娘回家,她看到了谢寄凌腰间挂着的粗陋又陈旧的荷包,那上头绣着一种小野花,样式与颂音手里的那块破布一模一样!
  后来她不小心和谢寄凌撞到了,那荷包掉在她手上,她便带了回去,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没错。
  而昨日她与谢姑娘在酒楼相见,向谢姑娘道歉之后,也聊了一会儿,谢姑娘也说了谢家的旧事,与颂音所说的话,都能对上。
  可就算颂音是谢家的女儿又怎么样呢?
  谢家主母是继室,天底下哪里有继室真心疼爱原配子女的。
  颂音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很少,对人并不设防,谢家那个继女又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女子,她回到谢家日子必然不好过!
  她如此费心为颂音着想,可她呢?
  竟然如此恶意揣测她的好意!
  蒋昙儿等着颂音服软,她知道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懂得很多,可在与人相处上却一无所知,且她自小无依无靠的,最在乎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第4章 问罪
  颂音的手臂也已经包扎好了。
  谢寄言才十二岁,又胆小怕事,下手并不算太重,虽流了不少血,可也没到伤筋动骨的份上,养些日子便能好。
  不过前世蒋昙儿说是为她着想,愣是让她养了三个月,也让老皇叔的病等了三个月。
  那时候她真以为蒋昙儿是关心她,如今想来,只是借她的伤,定谢家的罪。
  抬脚离开。
  眼见颂音要走,蒋昙儿有些着急,但又拉不下脸继续哄她。
  “阿音姐姐!”蒋昙儿还是喊了一声,“你真的不是谢家的女儿,你真的想多了!”
  那日捡到谢大公子的荷包之后,她便找了个借口将颂音那块破布也取走了,如今无凭无据,谢家怎会认她?
  更何况,谢家姑娘丢人现眼的事儿,也是颂音的药所为。
  虽无证据,可谢家人心里是有数的,否则谢寄言也不会砍了颂音一剑。
  新仇旧账,就算谢家知道颂音是亲生的,只怕也要和她断绝关系吧!
  “你无处可去,若在外头待得累了,便回来,我们蒋家是永远都会接纳你的!这次的事儿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告诉我二哥。”蒋昙儿又补了一句。
  颂音没回头。
  不过听着蒋昙儿的话她倒是想起来了。
  这个时期,她正与蒋家二郎互生“情愫”,她本就与蒋昙儿关系很好,又添了这层口头婚约,便与蒋家更亲近,但没想到后来蒋二郎高中,却被赐婚给了老皇叔的孙女昭康郡主。
  蒋家人表示,这是陛下赐婚,反悔不得。
  都是狗屁。
  想起这蒋二郎,颂音离开得快了。
  外头,天色稍晚。
  虽是立夏,但昨夜才扫过了一场雨,今日阳光并不刺眼,风中透着一点残留的春寒。
  蒋昙儿有句话说得没错,她孤身一人,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当初出门寻亲时,身上也就二三百两银子,而这些银钱早在遇上蒋昙儿的时候,赠给她开铺子用了。
  蒋昙儿倒是有说过给她分成……
  她没要啊!
  甚至还温柔宽容地说道:“你我既是朋友,又何需要在乎这点银钱?”
  后来,她帮着蒋昙儿制药,按照蒋昙儿的要求为人治病,但在别人眼里,她是蒋昙儿的身边人,功劳都是蒋昙儿的,做的一切也只是为蒋昙儿铺路,对她自己来说,毫无回报。
  而蒋昙儿感动于她的付出,决定每个月给她发一两银子月钱……
  这亏本生意做得真是感天动地。
  “……”颂音有些反胃。
  在师父身边时,师父说她是个心狠又倔的驴脾气,可偏偏在遇上了蒋昙儿之后,她竟学得真诚善良又无私了!
  掏了掏,怀里还揣着刚发的“月钱”。
  今日出门便是打算去药铺抓些药材回去熬煮轻身茶,蒋昙儿前几日在宴会上认识了个朋友,那姑娘生得肥胖,蒋昙儿便自告奋勇,说有法子治了此病。
  蒋昙儿一开口,她便要去做,而且无怨无悔。
  甚至前世她十分欣赏蒋昙儿乐于助人的行为,相信她的善良。
  颂音默默叹了口气,神智越是清醒,她便越觉得过去那个宽容温柔又大方的她,像是丢了最珍贵的脑子。
  眼下,轻身茶自然是不做了,颂音随便寻了个客栈暂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谢家。
  谢寄言正闷着脑袋苦着脸,面色苍白,紧张地站在那里。
  旁边,谢父愤怒又着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一样走来走去,手都搓红了。
  “老皇叔有头风症,看了许多大夫,可都好些年了,仍不见好,昨日你砍的那个大夫似乎有点本事,听说只为老皇叔针灸了一次,便缓解了老皇叔些许症状,你伤她哪里不好,非伤了胳膊,老皇叔那边可如何交代啊!”
  谢父很怕,怕得昨夜都没睡好。
  他也知道,今儿肯定会有人上门来问罪,所以哪里也不敢去。
  “二郎做的莽撞,却也情有可原,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负荆请罪了,听闻那个大夫是蒋家姑娘的下人,不如托人去问问,这伤如何了,要几日才能好,需要什么药材咱们去找,将态度摆得客气些,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只是如此一来,委屈了月儿。”旁边孟氏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口说道。
  谢盈月乃是孟氏与前头那个丈夫生的。
  谢盈月才出生不久,生父宠妾灭妻,孟氏与其和离,孩子自然也是留在夫家的,但没想到两三年时间,谢盈月的生父没了,父族也容她不下,这才投奔了改嫁谢亨的孟氏。
  谢亨待她如亲女,不过两年便改名换姓入了谢家族谱。
  此时谢盈月眼眶还红红的。
  “娘,前几日都怪我冲动,讽刺了蒋姑娘,才生了这样的祸患,我愿意去道歉。”谢盈月心里也很委屈,但想到家里的情况,还是说道。
  谢家不是那百年的大族。
  说起来,也是走了大运道,才能得了这侯爵。
  十五年前,谢家还只是平头百姓,那时谢亨还不叫谢亨,叫谢大壮,只是个做洗镜钉铰的苦命人。
  只是没想到,陛下登基,追封生母,而这生母正是谢大壮早年被采选入宫做宫女的姑姑。
  陛下感恩生母,便抬举了谢家。
  见谢大壮这个表弟为人老实,又是谢家唯一一脉,大手一挥为他赐名,又听说他原配过世,便又为其指婚孟家女儿为继室。
  只是孟家舍不得嫡女受苦,便将和离回家的庶女孟氏嫁入了谢家。
  谢家虽有爵位,还与陛下沾亲带故,但谢亨没本事,多少年了,也没被陛下再召见过,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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