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皇子 第238节
苏灿正站在客船的船头欣赏着两岸青山杨柳堤,一条碧带从中来的江景,忽闻身后船夫老者唤他,不禁回头张望,“船家何事?”
那老船夫有六十左右年纪,可已然鸡皮鹤发,黝黑的脸膛上布满皱纹,身上穿着粗布短衫,下身水裤麻鞋,此时他的儿子铁憨正在驾船,而他则谄笑着来找苏灿,“呵呵,呐个……船家不打过河钱,还请公子先将银子给了……”
“哦。”苏灿点头,知道这是行船一行的规矩,就是上船时便要先把钱给了,要不然等船到了地方,你往岸上一跑,他们是追啊,还是不追啊,故而也没说别的,从腰间的钱囊里随手起取出一块银锭递给老船夫,“老人家,多的就算赏你的了,晚上给我弄条江鱼下酒。”
“哎呀!”老船夫低头一看,用手掂了掂,好家伙,这是十两一锭的纹银啊,急忙躬身拜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放心,一会老汉就给您预备,这些天包您天天有鱼吃!”
苏灿看着皱纹都笑开的淳朴老头,脸上不禁也露出了几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里却有少许的无奈参杂其间,没办法,并不是他有多大度,而是陈天星给他预备钱时,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除了银票就是这样的大额纹银,故而他想不赏赐都难啊。
随着老船家喜滋滋的退下走向别人,苏灿再次将目光投向江岸远处,而此时的客船甲板上,却有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后各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奸诈诡异的笑容。
这是客船,自然不可能只有苏灿一人,整艘船加起来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也有二三十号,这些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就像公交车一样,有人说不定在哪里就下船了。
只是有钱人,比如像苏灿这样的,会在船舱里有个睡觉的小舱房,而没钱的,就只能在甲板上凑合着坐下了,刮风还好,若是下雨才叫倒霉呢。
“王二哥,就他了?”
“嗯!就选他!白白净净的文弱公子,嘿嘿,看他腰间的钱袋子,奶奶的,不知道有多少钱,咱们干他这一票!”
甲板上船舷一侧的角落里,满脸络腮胡的王二哥对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道,说完还隐晦的指了指苏灿的腰间。
“恩恩,好,那我去通知下面的弟兄们,叫大家做好准备!”
王二哥点头,然后继续斜眼瞥着傲立于船头的苏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分到钱后要去哪快活了。
大战必有大乱,古往今来皆是无法避免,所以此时南唐境内做这种无本买卖的人可说数不胜数,江河湖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城狐社鼠都跑出来了。
渔歌唱晚,舒爽的江风徐徐吹动着天边的火烧云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转眼已经日薄西山。
一条江鲜,一壶烈酒,苏灿在甲板上其他人艳羡的目光里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酌,不得不说,渔家只有渔家的烹饪方法,虽不及名厨那般色香味俱全,可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抿了口酒,苏灿放下酒壶,抬眼便见撑船的铁憨精赤着膀子向他走来,手里还拿着一碟切开的咸蛋。
“公子。”铁憨将盘子放在苏灿面前的小几上,然后呲出了一嘴的白牙,“你给的银子多,咱爹说了,给您加个菜……”
苏灿俯首微笑,“多谢啦。”
“呃呵呵,您客气了……”铁憨说着,一双环眼向苏灿眨了几下,然后若有所指的道,“公子,要不您先下船吧,看您独自一人出门也不容易……”
点到即止,苏灿稍一思索便知他什么意思,目光似有若无的瞥了瞥船舷处还盯着这边的王二,他轻笑几声,“无妨,多谢船家好意,心领了。”
“哦。”这铁憨看似憨厚纯良,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都不差,见苏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无动于衷,便知这位公子可能是个入了品级的高手,故而也不再多言转身即走。
苏灿抄起酒壶又喝了一口,饶有兴许的望了望铁憨,想不到此人傻奸傻奸的,不过想想也是,出来跑江湖如果真是个实心眼,怕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船到白浪峡,恰是明月初照江之际,王二大大咧咧的向苏灿这边走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苏灿对面,其后也跟着七八人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我等出门在外,难免不便,还请借几个钱花花。”
苏灿叹了口气,这江景正美呢,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就不能等晚上啊,抬眼看了看王二,苏灿又扫向其他人,倏地,他眉毛一皱,这些人手里拿的武器……
“你们是军人?”苏灿脱口而出,因为跟随王二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军中制式手弩,还有腰间悬挂的佩刀,也都是军队里统一的样式。
“呦呵。”王二一愣,然后点头笑道,“公子好眼力啊,不错,实不相瞒,正是,所以还请你配合,放心,拿了钱,我等绝不为难。”
“你们是南唐的,还是后夏的?”苏灿追问,这些人明显就是逃兵,也就是老百姓口中常说的兵匪。
王二眯眼打量了苏灿一下,眼珠转了转,有点奸诈的道,“公子,问太多了对您不好,我们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您……”
苏灿直接抬手打断了他,然后拿起一根筷子笑眯眯地在其眼前晃了晃,接着当着他的面往桌上轻轻一插,只见那根筷子整根都插进了矮几的桌腿里,直至末端与桌面平齐。
“嘿嘿,说吧,你们是哪里的逃兵?为何出来干这样的勾当?”
所谓常走夜路,难免遇见鬼,王二看着那根消失的筷子,七月的天,冷汗都下来了,他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呐个……误会……呵呵,误会,我们是后夏那边的,公子要问什么就请直言……”
第445章 不翼而飞
“别害怕。”苏灿漫不经心的说着拿出了几锭纹银放在桌上,然后盯着王二惶恐的眼睛轻笑道,“回答几个问题,这些就都是你们的了。”
“是!公,公子您请问!除了布防图在下不知道,剩下的,没有不知道的!”王二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那沉甸甸的银子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旋即他似想起了什么,急忙侧身对同伴道,“把武器都放下!”
苏灿刚才轻描淡写露的那一手这些人也看到了,闻言,急忙收起手里的家伙,一个个陪着讪笑着转身就跑,他们虽然没见过什么高手,但是傻子都能想到,一个能把筷子当钉子使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
见他们走了,苏灿莞尔也不搭理,他还真不至于跟这些人计较,“你们是逃兵,何时从后夏那边出来的啊?又是为什么逃出来?”
关于逃兵,当过三军统帅的苏灿可是知道,不管哪个国家,对逃兵的惩罚都是严厉至极,几乎全是死刑,有些甚至还会连累到家人,所以,若不是有什么理由,基本上没人愿意当逃兵的。
王二犹豫了一下,随后才有些黯然的道,“呃……回公子,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逃兵这个词太过扎心了,故而王二此时满脸愁容,看着苏灿追问的目光,他这才无奈的接着道,“我们兄弟是两月前从云梦河大营借征粮的机会跑出来的……”
“云梦河?”苏灿下意识的蹙眉沉思。
“不错,我们几人本是后夏的兵,之所以说是被逼无奈也是因为在军中吃不饱饭啊……”
“后夏没粮了嘛?”
“是的,反正我们走的时候军中每天就只有一顿饭,而且还不管饱,所以……”王二吞吞吐吐的说着,其状甚是无奈,“我们当兵就是为了拿命混口饭吃,也不指望什么飞黄腾达,可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不跑还等什么啊?”
苏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王二说出了这个时代大部分军人的想法,混饭吃,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后夏很缺粮?”
“缺!缺的厉害!公子您可能不知,潭州三府十八县老百姓的粮食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可仍然不够用啊……”
潭州地处云梦河以南,是目前后夏掌握的最完整的一个州。
“不对啊。”苏灿忽的蹙眉摇头,按道理说,宇文家造反不可能不事前储备好军粮的,更何况现在后夏占领的地方也不小,再加之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不可能会如此缺粮的。
王二也是个脑筋活络的,见眼前这位锦衣公子低头不语好像在思考什么,他旋即就明白了,“公子是不是再想为何会如此缺粮啊?”
“呵,不错,说说看,为何会如此缺粮啊?”
王二见自己猜对了,有些得意,但得意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复又叹了口气,“哎,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军中不缺粮,可以说不仅不缺,还很富裕,但是来后先是军中几处粮仓莫名其妙的着火,再是各城的储备粮不翼而飞,所以才这样的。”
“储备粮不翼而飞?”苏灿有些纳闷了,着火他能理解,无外就是被南唐烧了,可这不翼而飞就太过分了,而且还不是一处的储备粮。
王二点头,“嗯,就是不翼而飞,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早就人尽皆知传遍了,说是被偷了。”
苏灿越听越觉得胡扯,那可是粮食,一地最少几万几十万石粮食,别说偷,就算明目张胆的往外运,也不是一个小工程,说没就没了,那怎么可能?
“您别不信啊,真的,真没了!有不少人都看见粮仓里空空荡荡的,还有传说是上天看不惯后夏造反让生灵涂炭降下的责罚呢。”
苏灿笑了,粮食怎么丢的先不说,光这则谣言就能看出手法有多幼稚,但苏灿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用鬼神之说来欲盖弥彰确实好使,毕竟他自己就没少用。
见苏灿发笑,王二一本正经却又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一些,“公子,您是不是觉得小的在骗人?真不是啊,第一批军粮没了以后,后夏朝廷又迅速开始筹备第二批,然而您猜怎么着?第二批也没了!”
“也没了?”苏灿就像听天书一样,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是啊,没了!派我等出去筹粮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批啦,所以百姓手里也没粮食了,我们见势不妙,这才跑的……”
原来如此,难怪一向粮产丰富的江南百姓手里也没粮了,被来回征缴了三次,普通百姓哪能受的了,到现在还没自发起来将后夏推翻,苏灿都觉得这是个奇迹了。
“行了,本公子不难为你们,拿着银子走吧。”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故而苏灿挥了挥手,又往矮几上的银锭指了指,示意王二可以走了。
王二千恩万谢,就差当面磕头了,抓起银子在手里偷偷的掂了掂,一溜小跑的走了。
苏灿则依旧坐在船头赏月品酒,听涛观景,琢磨着后夏粮草的问题。
“逍遥王好自在啊,打发了几个毛贼,好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揶揄从甲板上的船舱口响起,一男一女从船舱里徐徐走了出来,刚才说话的正是那名男子。
苏灿侧脸对二人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道,“你们师父的伤好了?”
男子二十多岁,相貌英伟不凡,一身蓝绸子裤褂,手拿一把折扇,闻言轻轻摇了几下,盯着苏灿蹙眉道,“王爷,您好手段啊,千年杀?不知可是梧桐仙子所授啊?”
苏灿噗的一声哈哈大笑,这二位正是现在躺在船舱里不敢活动的阎龙年的徒弟,说来也巧,阎龙年因为受伤在白银江岸边多留了几日,直到他的两位徒弟来巡找,这才上了客船,岂料竟然跟苏灿走到了一起。
那女子担忧的悄悄拉了拉男子的衣袖,示意他说话注意点,不要惹怒了这位王爷,男子不理,反而是径直走向苏灿,脸上带着几分仇视的倔强,“王爷的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半只剑柄都……我的老恩师到现在还起不来!”
想起那一击千年杀让一个老头子哆嗦着起不来,苏灿忍笑抖着肩膀,“那你想怎么样啊?要为你师父报仇?”
第446章 请便
“家师的仇自有家师来报!我等小辈还至于插手!”年轻男子毫不畏惧地跪坐在苏灿对面,眼神凌厉焕发出熠熠神采。
“哼哼……”苏灿嗤笑,对他无礼的举动不以为然,“本王还以为你要为师报仇呢,想不到这般没用……”
面对苏灿的嘲讽,男子气的咬牙切齿,不过被随后跟上来女子按住肩膀后,又忍了回去。
“王爷神功盖世,武力超群,我师兄妹二人自知不是对手,自然不能自寻死路……”
“哦?”苏灿抬眼打量一下说话的女人,见她柳眉凤目,五官端正,倒是个灵秀可人的姑娘,不由笑道,“既然不是自寻死路,那还出来找本王的麻烦?”
女子微微一笑,“家师说了,他乃是技不如人,受伤也只怨自己不小心,故而我二人上来并非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有件事想跟王爷商量一下……”
女子说完,便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男子身旁,倏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浅笑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孔淑瑾,这位是我的师兄,拓拔易。”
“拓拔……”苏灿沉吟一下,南唐的复姓还真的多呢,“说吧,既不是为了报仇,那找本王什么事?”
拓拔易想开口,可却又被孔淑瑾拦住了,而且这次还是直接在其大腿上掐了一把,示意让她来说,显然,拓拔易不知为何有些怕这位师妹,故而惺惺的闭上了嘴。
这些小动作都逃不过苏灿的眼睛,他忍着笑意听孔淑瑾道,“王爷,小女子斗胆问一句,您可愿帮助大夏朝复国?”
“啊?”苏灿一愣,刚刚举到嘴边的酒壶情不自禁的顿了一下,转念他轻轻摇头笑了笑,喝完一口酒后,才徐徐道,“不想!”
孔淑瑾柳眉蹙了一下,“能否赐教为何?难道南唐内战不正是东森想看到的嘛?”
“你这么说是不假,可我东森更希望看到南唐朝廷最后获胜,当然,这中间的过程自然越漫长越艰辛越好!”
“王爷说话,还真是直白呢。”孔淑瑾话是这样说,可那神情却透着一种你们真无耻的鄙夷之意。
“两国之事,孔姑娘张嘴就问,莫非你们是后夏之人?”苏灿饶有兴趣的扫了一眼他二人。
“不错。”孔淑瑾丝毫没有隐瞒,干净利落的点头,“王爷明察秋毫,我师兄妹二人正是后夏朝廷之人……”
“嗯!”苏灿点点头,“你可比你师兄沉稳干练多了……”
听着苏灿的揶揄,拓拔易又要发作,眼看就要站起来,却又被孔淑瑾一把抓住他的大手拽了回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后,这才道,“我师兄因家师之事愤而不平,还望王爷见谅。”
“哼哼,不只是师兄吧。”苏灿故意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说完还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他二人拉在一起的手。
“王爷明鉴,确实如此,师兄乃是小女的夫君。”
“跟他说这些作甚,他既不愿意帮大夏,咱们走便是!”拓拔易实在忍不住了,其实,倒不是他性情有多冲动,而是从小把他抚养成人的师父此刻实在被苏灿弄得太惨了!
“呆子,闭嘴,你以为你冲上来后,王爷不让你走,你能走?哎……”孔淑瑾轻叹,又望向苏灿,“王爷,实不相瞒,我师兄拓拔易乃是大夏朝拓拔氏的后裔,故而这才加入的复国大业……”
苏灿又喝了一口酒,“你跟本王说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王爷知道我们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