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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方珏最近似乎在和他那双生兄弟闹不痛快,很不乐意地去了。
  陵洵对钟离山道:“只拿了酒,不备菜,一看就没甚诚意。”
  钟离山却骂:“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竟摆出大爷的谱,还要下酒菜。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就着黄土和人血,也没见你嫌弃什么。”
  想到当年在清平山下不打不相识的过往,两人终是相对哈哈大笑起来,将之前横亘于彼此之间的心结挥去。
  “你小子当初多大的气性,那杀红了眼的模样,啧啧,可把我手下的兄弟们吓傻了。”
  “你也够义气啊,要不是你送了通关腰牌,我的买卖还不能做得那般顺当。你们这些乱匪横行,当初也只有我锦绣楼的货,能送到北边去,简直要把同行看出红眼病!”
  两人回忆了一下当年,不禁都觉得心中畅快。那时候日子虽然苦,每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可是快意恩仇,活得爽快,有钱赚就给底下的兄弟们分一分,心情不好就捉几个狗官来杀一杀,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是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酒过三杯,话题也就放开了,钟离山终于将今日的重点抛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啊,那时候你年纪小,比现在还要嫩,我手下几个不老实的都说你可能是个兔爷,他妈的我当初还险些一刀子捅了他们,谁成想……”
  陵洵却一伸手,止住了钟离山的话头,“别乱说,我可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看准了那一个人而已。”
  钟离山却愣了愣,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这同样的话,也有人和我说过。”
  陵洵心知肚明钟离山指的是谁,也就没有接话。
  “他就那么好?让你宁可断子绝孙也要铁了心跟他?”
  陵洵用手慢慢转着杯子,似笑非笑,“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钟离山眼睛一瞪,“自然是问你。”
  陵洵抿了抿嘴,“你自然是不懂。”
  钟离山被陵洵那表情腻得牙疼,觉得应该换一个方式来说话,不然还不等今日这场酒喝完,他非得难受死。
  “其实我也并非反对你与男人,只是这个穆九,实在是诸多可疑,让我无法放心。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对你死去的姐姐交代?”
  原本钟离山以为,陵洵是听不进穆九一个不是的,都已经做好了被甩脸子的准备,哪想到陵洵却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75章
  陵洵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酒杯,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微醺,眼角有些泛红。
  “我起初也并非没有疑心。怀风才名闻天下,又是阵术超群的阵法师,天下豪杰谁不愿将他奉若上宾,何故一定要辅佐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布商?直到最近我知道了一件事,才明白他为何要选我。”
  “知道了什么?”钟离山见陵洵并非色迷心窍,越发好奇,是什么让他对这个穆九死心塌地。
  陵洵却问:“姐姐走的那日,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钟离面色微变,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才压低声道:“这般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蓦地又一惊,问;“莫非,莫非那穆九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他何止是知道,当年镇南将军府满门被斩,五千府邸护卫死得一个不剩,我当时才只有四岁,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是怎么从那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钟离大哥可曾想过?”
  “难道不是陵将军事先安排了人将你救出来?”
  陵洵摇头,“父亲被诱骗入京,宫里还有外祖母静妃的传召,连同母亲也跟随入京,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谁都不会想到灭顶之灾突然降临,又怎么会事先安排?”
  “难道……是穆先生?”钟离山看陵洵如此神情,再前后一联系,便猜到真相,“可是不对啊,看他年龄,他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又如何有那本事救出你?”
  “但他并非常人,而是阵法师。我那时虽然年幼,却还是有记忆的,知道是一个少年人将我从将军府中救出。不仅如此,他为了掩人耳目,还将我打扮成女孩送到益州的绣庄,又为我启蒙,传我阵术。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风无歌。我这条命是他给捡回来的,不要说他以真心待我,便是真的别有用心,我也无怨无悔。”
  陵洵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钟离山听得怔忡,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我却不知道你二人有过这等渊源。不过你确定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不会是借用别人的名号来诓骗你?”
  “绝对不会,这一点我自有办法印证。”
  “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便知道你是心中有数之人,罢了,我也不做那等恶人,你若是想与他成婚,我替你们主持便是。”钟离山终究被说服,见陵洵似乎心有触动,便又安慰道:“其实你也无需多想,那穆先生既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挑中你辅佐也就没有话说,你可是皇族后裔,又是忠良之后,可比那什么陈冰陈火之流的强多了。只要有一天你的身份昭告天下,不说别的地方,就是在荆州,便会一呼百应。”
  陵洵笑道,“你倒是有意思,才一顿酒的功夫,竟为他说起话来。”
  钟离山瞪了陵洵一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大不中留,你这胳膊肘都往外拐了,我这做姐夫的又有什么办法?”
  “滚你娘的,谁是女!”
  钟离山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了,你只要被人提起长得像女子,还会这般气恼,简直是一点就炸。”
  陵洵懒得和钟离山一般见识,又小酌了一杯,却对钟离山说起一件正经事:“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若是想要有立足之地,去荆州最好不过。等我帮你从陈冰手中抢了汉中,我就去荆州光宗耀祖,不过可得说好,你要借我一些兵马。”
  钟离山深知清平山能发展到今日的程度,全都是陵洵和穆九的功劳,答应得极其爽快,“好,不要说兵马,就算你只在这里待着,我也养着你!”
  陵洵用眼角余光乜着钟离山,嘲讽道:“说得好听,你只怕早就想让我滚了吧?当时小甘中毒,你不是还要怀疑我?”
  钟离山连连摆手:“快别提了,我那段时间喝酒喝得头痛欲裂,实在是失了神智,如今再看,真不知那段时间是如何过的,浑浑噩噩像是在梦里。”
  陵洵本是无心听着,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问钟离山:“你说你那段时间觉得浑浑噩噩?是怎样的感觉?还有,你那头疼病之前可曾有过?”
  钟离山被陵洵问得一愣,“怎么?你为何如此问?”
  陵洵皱眉,“我怀疑有人在你身上动了手脚,你那头疼病来得蹊跷。待我和怀风说一说,让他替你看看。”
  却说陵洵方才离开穆九后,穆九便拿出一卷纸,在案上铺开,只见上面画着某种复杂的符文。他又仔细核对过一遍,确定这符文画的没什么纰漏,便掐了一套复杂手诀。哪知屡次尝试失败的咒文,这一次竟然生了效,那纸上的纹路,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诵出,居然逐渐泛出浅黄色的光来,接着整个阵法图纹金光大盛,其中似有气流翻滚浮动。
  五行相配之人在彼此身边相守,阵术定会一日千里,对陵洵来说他的领悟力与日俱增,对穆九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研究了数年的传声阵,居然在这短短几个月里进展迅速,如今竟真的成功了。
  然而,还未等穆九从这成就中获得喜悦,自那传声阵里,突然传出两人的说话声。
  穆九微微愣住。
  这竟是陵洵和钟离山的谈话声。
  传声阵想要千里传音,必然要有两个符文一模一样的法阵,可是他这里才画出一个,又怎么会听到陵洵那边说话的声音?
  穆九正要收了法阵,出门去找陵洵探个究竟,却没想到刚好听到两人谈论到自己,因而收回阵术的手停住,竟忍不住继续往下听。
  直到听陵洵说到那句:“我这条命是他给捡回来的,不要说他以真心待我,便是真的别有用心,我也无怨无悔。”穆九悬于传声法阵上方的手微颤,终是没能支撑住,将阵术散了开去。
  失了效力的传声法阵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室内寂静无声,只余一室烛火摇曳,将他孤立于桌案边的身影投于地面上,晃得重影,显出几分不真实。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像有一只手,在上面紧紧抓了一下。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砰砰砰传来敲门声。
  穆九回过神,忙将绘有传声阵符文的纸张收起来,走过去开门,却见陵洵一夜之内又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他没穿外衫,只着了单衣站在门外,雪白的段子衬着他微红的脸,显然是刚喝了酒,有点醉意,却醉得那双眼睛极其明亮,亮得像是里面落了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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