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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陵洵:“……”
  陵洵活活被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钟离山却拍了拍他肩,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你啊,等你以后遇到心爱的人就知道了,”
  陵洵笑而不语,暗地里却翻白眼,心说我才没有你这么没出息,就算以后有老婆,也一定训练得三从四德。
  这样想着,陵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竟蓦然晃过那穆家家主的身影,不由将三从四德几个字安在他身上,无意识勾起唇角。
  钟离山却没有注意陵洵的表情,整了整衣服,才伸出大猫一般的爪子往那青木门上挠了挠。
  很快门内传来脚步声,陵洵觉得那一瞬间,钟离山连身体都绷直了。
  青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陵洵还以为会见到什么样的美人,哪知却被一张橘皮般的老脸填了满眼。
  “当家的!您回来了!呦,怎么前面也没人知会一声,夫人还不知道呢!您等一下,我这就去叫夫人,她刚歇了午觉。”这说话的妇人应该也没多大岁数,只是在有限的年华里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风霜,皱巴巴的脸又干又黑,不过收拾得十分齐整,牙白目明,看着应该是个手脚麻利性子爽快的人。
  钟离山见妇人转身要往门内走,忙拦住她:“刘妈,不用了!让她睡吧,我今天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守着她。”
  刘妈也不坚持,笑着说;“是呀,夫人自从有了身孕,就比以前嗜睡,每天中午都要歇上一个多时辰……”
  “什么?!你,你说什么?有,有了身孕?”钟离山一下瞪大了眼睛,变成了结巴。
  “啊?敢情当家的您还不知道呢!”刘妈眼睛比钟离山瞪得还大,“二当家之前不是和您取得过联系吗,难道他没告诉你?!”
  钟离山傻了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那神情活像遭雷劈,还是陵洵实在看不过眼,轻轻撞了他一下,笑道:“哎呀,要做爹了!”
  “刘妈,是谁在外面?”
  便在这时,一声轻轻柔柔的嗓音传来,小青门被人开得大了一些,现出一名女子身影。只见那女人眉目如画,皮肤白皙细腻,身骨清瘦,原本显得有些单薄,腹部轻轻隆起的弧线却为她增加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
  钟离山一看到女子,眼圈便怔怔地红了,轻唤了一声:“小真。”
  而陵洵却在看清楚女人容貌的瞬间,脑中轰一声,变成了空白。
  第26章
  “山哥,你回来了。”门口站着三个人,可是在女子双瞳剪水的眼波里,只容得下那木头一样戳在石板路上的高大汉子。
  “小真,你,你竟然有了身孕,我,我要当爹了……”钟离山走过去,平时耍大刀能耍出一百零八式不同花样的手,好像忽然变成了笨拙的牲口蹄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子隆起的腹部,生怕给碰坏了,刚擦着个边就迅速收回去。
  女子似乎有些羞赧,两颊生红,腼腆地低下头。
  刘妈在旁快言快语地搭腔:“大当家的才走,咱家夫人就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别看夫人这肚子不怎么显,却已经怀胎快九月整,用不了多久就该临盆了。大夫特地嘱咐过,说咱家夫人身体底子弱,胎儿不能养得太大,否则不利生产。刚开始我们不敢多给夫人吃东西,可是后来夫人害喜害得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最瘦的时候就剩一把骨头了,于是也顾不上别的,各种补品连着给夫人喂下去,这才刚刚有了点气色。”
  钟离山原本看老婆的肚子像看宝贝疙瘩,听刘妈这么唠叨了一番,顿时将那没出生的孩子当作仇敌,一句“就不该让小畜生来这世上”差点溜出来,好在他脑子没让驴踢,即使刹住口,红着眼道;“这兔崽子,让他娘亲这么辛苦!等他出来看我不抽他嘴巴!”
  “哪有那么严重,刘妈,你别吓唬他。”女子有些怨怪地看了刘妈一眼,接着所有注意力都落在钟离山身上,拉着他上下查看,轻声细语道:“听说你在外面吃苦了,有没有受伤?”
  钟离山之前怕夫人担心,特地吩咐寨子里的人瞒住他被下大狱的消息。所以女子只以为他是出了远门,并不知道他险些就回不来了。此时他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狗,等着主人给他顺毛,特别配合,要给看什么地方就给看什么,两人动作间渐生柔情,钟离山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扣在自己手掌里好顿摩挲。
  女子注意到旁边有外人,忙轻轻挣开,终于拿正眼看向陵洵,却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骤然僵硬了身体,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钟离山察觉到异状,回头看了陵洵一眼,见他的脸色不比女子好多少,疑道:“怎么,夫人,你认识我这兄弟?”
  原本温婉柔和的女子像突然变了个人,几步冲到陵洵面前,拽住他的手,将袖子猛地往上推去,在看见他胳膊上那一枚铜钱大的淡红色胎记之后,神色变了几变,嘴唇微抖,“洵……洵儿?你是洵儿?”
  自见到女子之后的震惊和怀疑,都随着这儿时的一声熟悉称呼化为眼中浓重的酸涩。陵洵感觉膝下有千斤重,仿佛这样挺直脊梁骨的站立,已耗尽他十几年所积攒的气力,他跪倒在地,仰起头,直勾勾看着女子发红的双眼。
  “阿姊……”
  武阳公主与镇南将军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名洵,女孩名姝,陵氏满门被抄斩那年,一个不到五岁,一个刚满八岁。即便岁月将他们打磨得面目全非,承欢母亲膝前时的五官眉眼还是依稀可见,让他们一眼就能感受到至亲血脉。
  女子听陵洵这样叫她,再也无法控制,瘫软在地,抱住陵洵放声痛哭起来。
  旁边的刘妈吓得哎呦一声,急得直跳脚:“夫人您可不能这样激动啊!当心动了胎气!有什么事站起来回屋里慢慢说啊,怎么能这样哭呢?”
  陵洵也知道这样大起大落的悲喜对孕妇很不好,忙收敛了情绪,将陵姝搀扶起来,小声哄道:“阿姊,这样哭对胎儿不好,我们进屋里去说吧。”
  几人进了小青木门,穿过布置雅致的前院进入主屋,陵洵扶陵姝躺在软塌上,刘妈忙前忙后地倒热水准备热毛巾。钟离山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直眉楞眼道:“风兄弟,你,你刚刚管我夫人叫什么?”
  陵姝用热毛巾擦过脸,又喝了两口热果茶,这才平静下来,对钟离山说:“山哥,我想和你这兄弟单独说两句话。”
  钟离山向来对夫人百依百顺,虽然好奇得抓耳挠腮,还是叫刘妈一同出去了。
  陵洵敛了袍摆就地坐在软榻边,难得卸去一身世故轻浮,怔怔看着陵姝。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女大十八变,还有一种是从小到大鼻子眼都不会变的,陵洵和陵姝都属于后者,尤其是陵姝,五官几乎和七八岁时一模一样,只是历经十四载风云际会,那双年少不知愁滋味的透亮清眸不再,沧桑在她眼中走过,已然留下不可泯灭的痕迹。
  “阿姊,你还活着。”陵洵轻声道。
  陵姝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捻着帕子的手伸到半空,迟疑一下,才轻轻放在陵洵头上。陵洵闭上眼,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的亲人早就死绝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亲姐,饶是他早就在这无情世道上滚出一副铜皮铁骨,也依然红了眼圈。
  这一刻,他不是锦绣楼的老板,不是兵器贩子,也不是被朝廷通缉的命犯,他只是个趴在长姊膝头的小男孩,不管遇到什么委屈,只要被那双温柔的手在头毛上轻抚两下,就什么都好了。
  “洵儿,当年朝廷派了那么多人搜捕你,你是怎么逃过去的?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受苦了吗?”陵姝一连串发问,好像巴不得能将那十四年的风霜都替陵洵挡了。
  陵洵强挤出一丝笑,用袖子擦擦陵姝的眼泪,“阿姊,你先别急着问我,倒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嫁给了山寨头子做了压寨夫人?”
  听陵洵提起钟离山,陵姝悲伤的表情退却几分,目光变得极其柔软:“你不要瞎说,那是你姐夫,他也是个苦命人。”
  陵洵看在眼里,再联系刚才所见,知道他姐和钟离山的确是鹣鲽情深,半是调侃半是哄地说:“是是是,他什么都好,我以后可不敢说他,谁让我家阿姊喜欢他。”
  陵姝轻轻在陵洵脑袋上推了一把,“轻浮,连阿姊也敢打趣。”
  陵洵摇头摆尾像只哈巴狗:“说嘛,怎么认识的钟离山,阿姊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陵姝垂下眼,唇角的笑略微收敛,“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我被当做陵家婢女发卖掉,后来随主人家北上入凉州,路上被马匪劫道,恰好碰到你姐夫,把我救下了。”
  陵洵听得微微皱眉,总觉得陵姝向他隐瞒了什么,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挑着好听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通,又对陵姝说:“阿姊,我现在叫风无歌。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害我们陵家的贼人还活着,我们还是小心,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切勿再叫真名了,包括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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