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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71节

  “哦?那又和寡人亲你有何干系?”
  秦诏抱住人的脖子, 凑在人耳尖啄了一口,又道:“父王都说了疼我, 又说了真心。只亲我一下,难道犯什么罪过?”
  燕珩松开怀抱, 将人放下。那眉挑起来,为他方才熟稔的啄吻生了愠怒:“越发的恃宠而骄了。”
  往日里疼他,才说了真心。
  眼见得寸进尺, 愈发的放肆了。
  还不等再说话, 秦诏已再次扑上来了,他抱住人, “父王, 求您了……”
  怀里的人抱得紧, 轻轻晃着这位帝王,叫人忍不住的头晕。燕珩轻哼笑一声:“小混账——难道寡人舍不得打你不成?”
  秦诏小声嘟囔:“父王,您若赏我这样一口,纵打我,也好。”
  燕珩将人从怀里扯开一点距离,含笑睨着他:“秦诏,你长大了, 再不许这样撒泼。哪里有少年公子,这等与人亲近?不像话。”
  见燕珩点他的“大名”,秦诏气势矮了一截,又怕他父王瞧出那点端倪,又怕他父王看不出来自己的真心、真情一般,分外的懊恼。
  “父王……”
  燕珩沉了好几沉,方才轻声叹息:“罢了。”
  他抬手,二指捏住人的下巴,将唇轻轻凑近几分,轻吹了两口气。才含着宠溺之色,无奈笑道:“我的儿,只吹一吹,不许再叫疼了。”
  秦诏怔住了。
  燕珩哄他如三岁——竟这样的温存与柔情,耐心与纵容。
  脸上的温度迟迟不消,带着人唇边滚过的气息,酥麻的厉害,那半张脸,只感觉肿胀添了更烫的热油,浇了个十足,再不能得劲了。
  轻轻的痒、麻,如羽毛般自脸颊掠过,吞进喉咙,而后咽到腹中,连心都扯得噗通噗通乱跳。
  秦诏打了个激灵。
  他沉浸在燕珩的恩宠与偏爱之中,迟迟回不过神来。待那热雾朦胧在眼前散尽,他才要开口,却发现,燕珩早便含着笑,漫步而去了。
  ——“父王!”
  “父王,等等我……”
  秦诏追上去,没挨打的那边脸,也红的厉害。这会儿心跳眼花,他也不敢凑太近了,只跟人隔着半步的距离,偷偷用视线描摹燕珩的眉眼。
  片刻后,他侧过头去,循着燕珩的视线,去看一株金菊。
  那菊花开的好,金粉潋滟,被余晖渡了一层橙红,目光落上去,似流荡着被淬润过的缎光。
  见燕珩瞧了好一会儿,都没挪开视线。秦诏发觉他父王应是极喜欢的。虽往日里不曾听他父王是惜花之人,可他还是缓慢走到菊丛之前,伸出手去了……
  “父王。”
  他手快。
  比嘴还快,只猛地用力,就将那株菊花揪下来了。
  毛头小子自以为浪漫似的,扬眸看向人,露出灿烂笑容:“父王,我给您簪花可好?”
  燕珩:……
  暴殄天物。
  秦诏可不这么觉得。他勾了勾燕珩的手指,又道:“父王今儿的银玉冠,配这金菊,顶顶的美丽——求您,叫我献一回殷勤罢。”
  燕珩哼笑一声,压根不想搭理他,只折身便要走。
  秦诏不愿意,缠着人又转了一圈,恳求道:“父王,只此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您瞧,多好看?只它陪衬您的芳华,戴一戴吧。”
  金菊端严,为风骨雅士所爱,倒也不算糊涂。
  燕珩不胜其扰,只得顿住脚步,微微垂眸瞧着他,唇角翘起来:“你这小儿,好不缠人。寡人叫你烦的头疼——哪有帝王簪花的。”
  秦诏知他父王口是心非,只得嘿嘿笑:“正是这样,父王,我惹人烦气,叫您不爽利。但我日后讲规矩,必不叫您心里讨厌。”
  燕珩嗬笑。
  但仍然微低下头来。
  那银冠的翠玉抽离,华贵消解,转而并簪上一株金菊,瞧着好不淸艳。
  燕珩站定,含笑瞧着他,通身的雪袍曳底,绣浮云高台靴撩开袍裾,浑身的气韵,恍若仙人。
  秦诏都看呆了。
  他总是这样盯着人看,左右不顾的用视线去舔那张神容,抑或用目光含住唇瓣,而后馋馋的笑。
  这世间风流,怎的偏爱他父王,将这造物主天赐的华丽,都赠给一人?人间难能存住,只得搁在心中,日夜反复揣摩和品味才好。
  燕珩微笑:“你这小儿,又这幅糊涂模样。”
  秦诏后知后觉的收回目光,怔怔的想:这是九天赐给他的风华——再不捉住,岂不是个不识货的蠢物?
  再有,除了好看,他父王还疼他——竟是颗帝王真心!叫他捡了这样的大便宜。秦诏自觉,他爱燕珩,才该是有缘由的。
  见他沉思不答,燕珩又问:“嗯?”
  秦诏茫然抬头:“啊?”
  “寡人唤你呢。”燕珩哼笑,问道:“自寻思什么去了?”
  “父、父王,我是想到——父王为何生的这样威风?岂不是让谁瞧见,都要赞叹一声,天造的风流。”秦诏一五一十答话,那手默不作声的伸出去,挂住了人的指尖,“就连簪花,这金菊都叫父王衬下去了……全是人间俗物。”
  燕珩哼笑:“胡诌。”
  秦诏抿唇笑了,却也不再辩驳,只间或转过脸来,一遍又一遍的去看。随着燕珩信步赏花的功夫里,他脑海中不住的跳出来他父王的肺腑之言。
  [你自没什么用处时,寡人也疼你。]
  [你自不做什么劳什子秦王,寡人也疼你。]
  [只因你是秦诏,寡人想疼,便疼你,真心的疼你。]
  燕珩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秦诏自己领悟到了。
  他那瞬间,太过于激动和欣喜,以至于叫泥巴水糊住了心肺,全然没品出来,这是怎样的可贵。
  是全天下人,必得不到的稀罕物。
  因而,他后知后觉的发问出声:“父王,您方才说,您是真心的待我?”
  燕珩转过眸来,睨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儿,才又道:“你这小儿,又寻思这有的没的作甚?——什么真心假意,只知寡人疼你便是。”
  秦诏哪还敢再问?生怕惹得他父王不悦,他父王改口变了心。当下,只得乖乖点头,抓着人的手指更紧了些。
  好似风一吹,他父王便会消失似的。而那紧跟着的什么“真心”、“疼惜”便也了无影踪,全碎成八爿随风去了。
  燕珩察觉指尖力度,露出微笑来。
  一路香风吹起来,撩拨着人的发丝,发间金菊丝微微颤抖,将流荡光影抖碎了,洒落在人眉间,越发的绚烂如梦了。
  八国君王跪在那儿,翘首以盼等来的,便是这副场景。
  簪花的可怖燕王,同他狡诈的坏小子秦诏。
  含笑如许,只牵着指头,悠闲地漫步而来。
  八国君王:“……”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跪出去的这十步之遥,便是云泥之别。
  那头偷闲。
  这头等死。
  ——“王、王上!快,跪好,王上来了!”
  他们不敢去看那发间金菊,只得跪的端正,伏低身躯,颤抖着将方才想出来的答案说与人听:
  “王上,我们自想的清楚了。方才糊涂心肺,乱说话。如今,自愿给您献上城池十座,以慰王上信任,更为庆贺中秋。”
  那话才落地,妘王便急道:“王上,自我儿到此燕宫三年来,我只递过一十三封书信,每每只关切澜儿可曾安好,并无谋逆之心,更无要加害王上之意!至于旁人……我却不知了。”
  其他人傻眼了:……
  不是?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妘老兄你怎的不讲规矩,反咬我们一口呢!
  吴王见状,也讪讪出声:“王上,我虽写过几封书信,却与王上无关,方才赵王说的话,我不敢认呐!——但、但我愿献上城池三座,为吾王千秋鼎盛作贺礼。”
  其余人有样学样,反手背刺赵洄一刀。
  赵洄:?
  本王方才晕过去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商量什么了?
  那卫王能叫赵洄得了好?
  他变本加厉地讥讽道:“要我说,赵王居心叵测,只献十城,并不足见其诚意。若是加害王上,必要三十座城,方能解心头之恨。王上这等善心,照拂九国,你怎能这样的狠心肝儿!”
  其他人纷纷附和,将矛头转向赵洄:“正是这样!难保不是上次王上出面,阻止你欺凌卫国,你这厮怀恨在心,有意加害王上!纵不说照拂四海之事,我们在这燕宫同吃同吃几近十年,与王上乃有手足之情,你也不该这等恶毒。”
  赵洄:……
  得,我是来送死的。
  燕珩嗬笑,微微扬起下巴,垂眸睨着众人。
  “赵洄,这话……你可认?”
  赵洄冤枉道:“王上,您万不要听信谗言,只因我挂念王上,方才要美人们讨宠,自关注您的衣食,并未曾有其他非分之想。”
  卫王恨不能啐他一口。
  但好歹端着一国之君的风范,并不至于在燕珩面前撒泼。
  燕珩大发善心:“庆贺么,五座城池足以。至于加害?嗬。寡人看,必要性命相偿了。”
  秦诏鬼机灵的去端剑,又递上帕子去。
  众人心惊胆战的看着燕珩轻轻擦拭剑锋,那眉眼冷淡和锋利,早就压过了风情——他们只看得见帝王狠厉的心肠,和不吞肥肉不罢休的尖锐獠牙。
  只有秦诏,在那神容上,瞧出了柔情与缱绻。
  燕珩轻笑一声,擦拭剑锋的动作终于顿住,那帕子骤然坠落在地上。
  赵洄只觉后脊梁骨窜起一阵凉气,赶在人将要动作之前,便吓得“嗷”了一嗓子,疾呼道:“王上,三十座!三十座!——我再也不敢了!这三十座都予您。”
  燕珩睨他,在颤抖中瞧出了点别的似的,问道:“赵王瞧着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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