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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55节

  经此数年,从不曾有人僭越。
  除了秦诏。
  为这等例外,卫抚内里更深恨他几分,若如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得这等下场。
  因而,当他被叫来问话、跪在殿内时,那视线便狠戾的掠过了秦诏。
  燕珩问:“选秀在即,为何闹出人命来?”
  “此事关系紧要。想必有人暗中使坏。依卑职所见,那秀女重病一事,必与此事为同一凶手。”
  “哦?”
  “这名秀女是赵国送来的美人,名赵玉儿,根据现场伤口来看,无疑是为他人所害,遇害时辰,大约推断在丑时。今晨膳厨寅时值班,方才煮粥送膳。根据卑职的办案经验,凶手投毒之后,兴许为秀女所撞破,事发东窗,才起了歹心,杀人抛尸,也未尝不可能。”
  燕珩微微皱眉。
  秦诏心中赞他心细如发,猜出个□□成,果不愧是瘟神,面上却佯作懵懂问:“如此大费周折,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让王上姻亲顺利进行。”
  秦诏又问,“可,这也没什么好处啊?父王大选,为大燕选取贤后,安定东西两宫,不是好事吗?……谁会这等无聊,要去杀害秀女?”
  燕珩和卫抚齐齐地看向秦诏:只有你,有动机,且如此无聊。
  秦诏:……
  “父王,您看我做什么?”秦诏忙追问卫抚:“卫大人,你可有证据?方才相宜大人不是说,是美人病吗?怎么又成投毒了?你怎么知道是撞破之后,杀人灭口呢?”
  卫抚道:“卑职推测……”
  秦诏轻嗤:“你若能推测的准,还会让人遇害吗?怎么就推测不出来,有人想要破坏父王姻亲?”
  卫抚忍下怒火,又道:“敢问公子,昨日丑时,不在宫里安心睡觉,却在宫门外疾行,是何道理?”
  秦诏傻了眼了,惊慌道:“卫大人,你告黑状啊!难道查不出凶手来,还想污蔑我不成?”
  燕珩瞧向秦诏,微扬下巴:“不许浑说,你昨儿不睡觉,四处乱跑作什么?”
  秦诏嘟囔着,始终不肯说,在燕珩三番逼问之下,才扭捏道:“那我说了,父王可不许笑话我。”
  “说。”
  “前天晚上,我听见父王说,‘今日秋燥,越发的火气大’。我就想在父王面前表现表现,特意找太医寻了一道方子。”秦诏道:“我打算亲手去煮一碗粥,想着学会了,赶明儿来给父王送。父王兴许一高兴,就不会生我的气,也不会不搭理我了。”
  秦诏怏怏地往人怀里靠:“可惜我粗手笨脚,煮坏了好多次,怕叫膳房里的仆子们笑话。他们又说这等事,我这样的公子做不来,还烫得浑身伤——我才只敢夜里偷偷地去,偷偷地学,就这,还打翻好几碗呢!”
  秦诏站起身来,袍衣,去解亵裤给他父王看。
  解到一半,他又背过身去,不叫卫抚瞧见,只给燕珩瞥了一眼:“您瞧,这一片,还火辣辣的疼呢。”
  燕珩果见一层烫起来的浮肿。
  而后,秦诏抬头,对上燕珩的视线,怔住了。
  等会?!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默契的各自别过脸去。
  怎么当众脱了亵裤给人看?……好不羞臊人。
  秦诏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才红着脸道:“父王,您瞧见了吧,我可没骗人。”
  燕珩:……
  该瞧的瞧见了,不该瞧的,也瞧见了。
  一大包。
  燕珩不理他,又问卫抚道:“这个女子,平日里如何?可曾与旁人结仇?”
  “赵玉儿平素为人妥帖圆滑,并未与什么人结过仇,相反,与秀女们关系都还不错。”卫抚道:“昨夜巡查,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只有……秦公子一人,曾在这等时辰,出入膳房。”
  “这时辰对上了、地点也对上了,秦公子一句轻飘飘的煮粥,未免敷衍,恐怕是掩人耳目罢了!依卑职看,应当先将其压入大牢,细细审问,待审清嫌疑,再作定夺才是。”
  “你!……”秦诏气结,忙“狗仗人势”地指着卫抚,冲燕珩说道:“父王,您看他!他——他要将我压入大牢……您快管管呀。”
  燕珩:……
  卫抚:……
  德福:……
  狐媚子,绝对是狐媚子。
  自有燕珩给他撑腰,秦诏纨绔不屈,那等气派,他们今儿真是见识了。
  燕珩捏捏他的脸蛋子,轻声道:“住嘴。如今审案子是正经事儿,岂容你胡闹?”
  诸众无语,不叫他胡闹,这不也闹了。
  卫抚又道:“若是王上耽搁姻亲,秦公子留在东宫,纵享盛宠,岂不自在?如今宫中选秀之时,闹出这等乱子,人心惶惶,必要杀鸡儆猴,安定诸众才是。”
  燕珩慢条斯理道:“他还小,不过是个孩子。”
  卫抚心有不忿,开口道:“王上明鉴,这身量、功夫,杀一个弱女子,足够了,难道还能……”
  秦诏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女子怎么死的?身上可有伤口、可有血?”
  卫抚道:“自然有,三十多道,纵横交错。”
  秦诏追问:“那……现场可有脚印?别处可有血痕?”
  卫抚道:“无有。凶手敏锐,自清理干净了。”
  “这便是了!”秦诏盯着他冷笑道:“卫大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更不喜欢父王疼我,可你讲话,也得有证据才是!”
  “就因为我去了膳房,你就一口咬定我是杀人凶手,实在是荒唐至极。就算我不希望父王成婚,我一个人又投毒、又踩点、又杀人,又要清理现场,还须赶着再煮粥,将自己烫伤,一个时辰之内,竟还要赶着跑回去被你发现,更要身上一滴血都不沾!你且说说,我要多大的本事才能行?”
  不等卫抚开口,秦诏又道:“你可万万不要说,我还有帮凶。你我见面之时,你可瞧见一个仆从?就连守殿的,都歪睡在门口。我一个人,还能犯了这等滔天的法?依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
  卫抚怒道:“你!”
  秦诏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你我丑时相见,自说明我离开膳房时,那女子还未曾去。”
  “说不定,你在东宫守着、抓我错处时,凶手正在挥刀杀人呢。你天天放着正经事不做、宫城安危不管,总盯着我做什么?”
  “还说什么‘此事关系重大’,就算关系重大,闹出人命,也是你这个都尉官办事不力,十足的不称职!父王……”秦诏又指了指人,委屈道:“您该先将他下狱才是!免得他,天天找我麻烦。”
  燕珩嗬笑,不得不说,这小儿就是聪明伶俐。
  片刻后,他安抚人道:“好了,卫抚,你之所言未免有失偏颇。纵是老手,也未必能这等熟练。何况他这等不知深浅的小儿。”
  卫抚当然不服。
  可还不等再说,外头侍卫又疾传,递上来一件证物。
  是一封沾了血的书信。
  秦诏接过来,亲手递到他父王面前:“您看,这是什么?”
  侍卫答道:“这是自那女子身上搜出来的。因要验尸,剥了衣裳,才在内衬之中,瞧见这封书信。”
  燕珩打开来看,入目顿时冷了脸。
  [今燕王有虎狼之心,务必入其枕边,吹香风、迷惑其心,挑唆赵、妘之患,逼燕王早作行动,趁乱之势,谋造大势,为我吴州三千里版图、再添山河。]
  字迹熟悉,竟果真是吴王吴载之字迹。
  可赵国之女,为何是吴国的奸细?
  燕珩将那封血书丢在卫抚面前,冷嗬笑道:“卫抚,办事不力,恐怕,你真的是冤枉秦诏了。”
  秦诏皱眉细思,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转过脸去看燕珩,惊问道:“父王,不会是……”
  燕珩睨他:“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秦诏道:“我也只是猜测。如卫大人所说,这两件事必有联系,却不是因为我、抑或是有人想破坏王上姻亲,而是在找人。”
  “哦?”
  “这些秀女之中,乃有一个是奸细。因往来书信,被人发现了,心中惴惴不安,胡乱揣测;或遗失了书信,并不知是被什么有心人捡去了。”秦诏道:“这奸细,做贼心虚,故而下毒,想要将加害这些秀女,一来拖延时间,防止有人告密,二来再细细绸缪、抑或衬她们病重,四处翻找。那目的,定是为了这封书信。”
  “兴许是刚下完药,便撞见了这名秀女,杀人灭口,然却不知,这封书信,阴差阳错,就在赵玉儿身上。”
  燕珩嗬笑,冲卫抚道:“你这废物。连个孩子都能瞧出的端倪,却查不出来,寡人养你有何用?”
  眼见那声音冷了下去,卫抚忙惊慌告罪。
  紧跟着,秦诏又困惑道:“可赵玉儿为何隐瞒不报呢?父王,会不会是……她想等到选秀之后,向您邀功,也跟您吹枕边香风?”
  燕珩:……
  “住嘴。你也学会那糊涂话了。”
  秦诏托腮伏在人膝头,说道:“是父王,这些秀女身份复杂,竟都想要算计您。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贤夫人?依我看,这成婚,一点也不好。”
  燕珩垂眸睨他。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倒提醒了帝王。手握权柄的人,向来多疑,又怎能允许他人自碗中分一杯羹。
  “选秀之事,暂且搁下吧。”燕珩冷淡地勾唇,笑意冰冷:“卫抚,查出背后牵连之人,诛三族,连坐乡邻半里,尽皆剥皮抽筋,挂在城墙三日,示众。”
  “至于事关他国之人,朝贺宴上,寡人……必要讨些公道。”
  卫抚跪倒,脊背生寒:“是……”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喘气。
  秦诏却不然,分毫不惧,只亲昵的去抱燕珩窄腰,黏黏糊糊道:“父王,那……眼下,我可清白了?就说嘛……我才不会杀人呢,都怪卫大人失职,还怪到我头上。”
  卫抚还想争辩,被燕珩摁下了。
  秦诏得了机会,恶人先告状道:“父王,原来是这样,是我蒙了屈!”
  “这话怎的说?”
  秦诏扭过脸来,怒道:“卫大人,我知道你为何要陷害我了!难保你不是跟吴国奸细一伙的!”
  在卫抚震惊的困惑中,秦诏继续说道:“两年前,我与相宜大人共聚,得了父王应允才去的。路上碰见吴敖,才打了个照面,你便即刻带人来扶桐宫围追堵截。岂不知你跟他竟是一伙的,不知大人私底下,与吴公子走得这么近,是何居心!”
  “照我看,那吴国奸细丢了书信,不是向吴敖求助,便是向你求助。你方才一石三鸟。替那奸贼谋划,再顺手牵羊,诬陷我的清白!”秦诏冷哼了一声:“才知你顶着一身官服,竟假公济私,以报你我之私仇。父王,您定要查查他才是……”
  不等卫抚辩驳,秦诏又抛了个惊雷:“再有,那年春鸢宴,父王受伤,你为何至今查不出来凶手?就怕是你和奸贼联手所为,才装作查不出来罢了。”
  卫抚憋得脸都红了,慌乱道:“王上,卑职真的没有,您不要听他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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