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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25节

  原来,这秦诏,作学问虽称不上懒惰,却也不算专心。
  同其他选来的世家公子相比,甚至还添了点吊儿郎当,不是常伏在桌案勾勒小画,就是捏着笔“不思进取”,走神想些别的……
  老舍卫便几次三番的往他桌案上瞥,戒尺划过桌面,算作小小的警告。
  燕枞忍了半个多月,终于趁晌午休课的功夫,朝人投去讥讽的目光。
  “既无有真凭实学,就不要赖在这里,腌臜旁人。”
  秦诏头都没抬,此刻仍专注执笔。流泻的墨痕勾出婉转的曲线,像抚摸一样的,将两鬓丝发细细描摹出来。
  燕枞掷过眼神去,瞧着像是个美人的模样,便唾弃道,“哪里学的这样不三不四的画法?……秦诏,本公子跟你说话呢!没规矩的东西。”
  秦诏不耐烦地皱眉,“今日我没有兴致——燕枞,别来烦我。”
  就这么一句话,便把人激恼了。
  燕枞走近前去,猛地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来。被他扯斜的笔尖自鬓间斜出来一道细细的污痕——骤然毁了那漂亮脖颈。
  秦诏抬头,狠戾的眼神猛地慑住他。
  “燕枞,再来惹麻烦,休怪我不客气。”他伸手,“笔,还我。”
  燕枞嗤笑,“我就不还你,如何?——在这燕宫,自有叔父疼我。别忘了,那日,纵你的纸鸢飞得高又如何?叔父不还是照样赏了我?我劝你,别不是识抬举,惹本公子不高兴。否则……”
  秦诏轻嗤一声,“否则怎样?”
  “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秦诏,那日你险些伤了我,我还没跟你算账。”
  “原是那日自己不争气,在这儿讨回来?”秦诏特意抬手行了个礼,又挑眉冷笑道,“若是小公子纠缠往日的事情,那秦诏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不过,今日……我可没招惹你。”
  燕枞伸手,想去捡那张画纸看。
  手才摸到桌案,就被人强劲扣住了。扣人的那位眯了眼,使了十二分的力气,顿时捏的人腕骨一阵脆痛。
  “秦诏——!放手。”燕枞怒视,“你弄疼我了!”
  “若是小公子不想受伤,还请……自重。”秦诏慢腾腾地松了手,笑容缓缓消褪,神色冷厉骇人,目光尖锐,“燕枞,不要真的以为,这燕宫,是你能说了算的。”
  燕枞狠狠地甩着手腕,吃痛的两眼冒泪光,一时憋不出话来,这么抿着唇瞪他。
  秦诏视而不见,冷笑一声,然后弯腰去捡那支笔。
  燕枞往后退了一步,趁他弯腰,猛地踹到他膝弯上,将秦诏摔在地上,怒道,“你们几个,摁住他。”
  几个少年围上来,将秦诏摁在地上。
  燕枞从他手里夺过那支笔来,哼笑一声,“还想跟我斗?蠢货,再多长几个脑子吧!”
  偷袭成功,他自鸣得意,笑嘻嘻地擎着笔,将墨蘸得饱满……
  “嗯……”燕枞佯作思考,“你说,我画在哪儿呢?”他伸出笔去,在秦诏脸上画了两道胡须,“让本公子看看,这狐假虎威的东西,是哪里来的?”燕枞嗤笑着在他眉心又写了个“秦”字,佯作大悟道,“哦,原来是秦人啊。”
  秦诏压低眉眼,神色幽沉,“燕枞,不要太过分。”
  “哈。”燕枞被那口气逗笑了,“不要太过分?秦诏,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燕宫、是太承枢、是给东宫作学问的地方——”他叫人摁紧了秦诏,轻佻地拍了拍人的脸蛋,讥讽道,“知道东宫么?那是我们大燕储君住的地方。你说……叔父这样宠着我,要我入宫作学问,是为什么呢?”
  秦诏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得冷睨着他,微抬下巴,“就凭你?东宫?”
  “本公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再怎样,我也是正经皇族。”燕枞俯身,在他左脸上写了个“囚”字,又讥讽道,“秦国质子,说白了,就是我大燕的囚犯。一个囚犯,也配进太承枢,同我们一起作学问?笑话。”
  秦诏挣扎了一下,被人扣紧动弹不得。
  “燕枞,放开我。不然,我定会禀告父王……”
  燕枞打断他,不屑道,“那又如何?叔父会为了一个囚犯,罚我吗?”
  不等秦诏说话,燕枞又慢条斯理在他右脸上写了个“奸”字,羞辱道,“秦诏,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还真当自己喊几声父王,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谄媚奉主的吗?秦地多奸贼——果然不错。”
  其余几个世子,也嘻嘻哈哈地笑。
  秦诏冷冷地看他。
  “怎样?——还敢这么看我?来人,给我掌嘴!”
  小仆子凑到他跟前儿,“公子,小施惩戒便好,毕竟是……”
  燕枞踢了他一脚,“你敢不听本公子的话?”
  小仆子挨了一脚,忙讪笑称是,不得已上前,给人甩了两耳光。因力道不大,燕枞又怒斥了一句,“没吃饭吗?!”
  那仆子只好又狠狠打了几巴掌,直至那秦诏那漂亮脸颊红肿起来,连墨迹都模糊了两分。
  燕枞满意笑道,“看见没有?秦诏,我若想打你,谁也拦不住——纵是叔父来了,怕也要问我,手打得疼不疼呢!”
  秦诏不以为然,冒了红地嘴角勾起一丝轻狂的笑,“哦?”
  燕枞道,“现在跟本公子认错,然后回去……乖乖地跟叔父说,你日后再不来作学问。我便考虑考虑放过你,如何?”
  秦诏哼笑了一声。
  燕枞瞥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拿起他桌上的画纸来看,一时看到长发流泻,勾勒出轮廓的神容有几分熟悉,然而还未曾画全,只有一双眼睛,便没辨认出来,问道:“你这是画的谁?”
  秦诏反问,“认不出来?”
  燕枞不解道:“本公子哪里认识?”他顿了顿,狐疑发问,“不会是……你在秦宫相识的女子吧?”
  秦诏淡定挑眉,“是,我娘子。”
  “……”
  燕枞见他大方承认,反倒讨个了没趣儿,便嘁了一声,将那纸搁下,“本公子才不管什么娘子不娘子的,一副破画还藏着掖着的,没意思。本公子现在要你认错,秦诏,你可认?”
  秦诏微微一笑,“燕小公子,秦诏认错,您先让人松开我。我这便收拾东西,明日,再不来这太承枢扰您兴致,可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带了这么多人围堵,小公子难道还害怕不成?”
  “笑话,本公子怎么会害怕。”燕枞指挥出声儿,“你们几个,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几人松开他,抱胸冷笑。
  秦诏得了自由,先是站起身来,端正行了个礼,方才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果然,他说到做到,当即走到桌案前,开始收拾东西。
  他将画纸夹在纸卷中,各处册子都整整齐齐收好,方才转过眸来,盯着燕枞低声笑出起来,“蠢货,自然是先收拾好东西,才能收拾你,免得脏污了‘我娘子’。”
  ——“你、你想干什么!”
  ——“秦诏!啊!”
  第23章 委玉质
  寒光抽刃, 抵在他脖颈上,秦诏仗着挺拔出来的身姿,一手逼了刃尖压深, 一手粗暴地扯住他的头发——
  “燕枞,我秦人,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压低的笑声,响在他耳边:
  “我秦诏, 既做得了秦国的储君, 自然也……住得了燕国的东宫。”
  他将人的脑袋摁进墨里,顿时染了满脸的乌黑。
  其余人忙去拦。
  因被那匕首压住喉咙, 燕枞并几个公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秦诏冷笑,“小公子, 秦诏的匕首,可没长眼睛,若是旁人离得近了, 下手没个轻重, 到那时……”他将刀刃抵在人俊美的脸皮上,又缓慢移动, “伤了公子, 可勿要怪我。”
  燕枞声音打颤儿, “秦诏,你敢!——你若伤我,我必要叔父杀了你。”
  “那就要看看,是我先割了小公子的喉咙,还是小公子先跑去告状了……”秦诏逼着一群人退出门去,“将门扇关紧,如若不然, 伤了小公子的罪责,可要怪到你们头上了!”
  那门扇才一阖上,就听见燕枞的哭嚎声。
  小仆子们一路疾跑去告状,跪在金殿外,气都喘不匀,哆哆嗦嗦地开了口,“王上,王上……秦公子与燕小公子在太承枢打起来了!您、您……”
  燕珩抬起眼皮儿,“?”
  “方才燕小公子只消说了几句话,便惹恼了秦公子。秦公子气急,掏出匕首来,还将燕小公子关在殿里了。侍卫们都不敢靠近。”
  小仆子添油加醋。
  小孩子打架本不要紧,奈何里面有个未来的东宫殿下,不得不谨慎对待。再者,一个姓燕、一个姓秦,孰近孰远、孰轻孰重,他还是知晓的!
  因而,那话头便有意无意往秦诏身上引。
  见他微微蹙起眉尖,小仆子又补了句,“秦公子兴许不熟悉咱们燕宫的规矩,只拿秦宫那一套行事,方才顶撞了人。”
  燕珩挑眉,露出一丝玩味儿来,“顶撞?”
  “正是。燕小公子不过是因看不过他上课不专心,方才教训了两句,谁曾想,倒闹成了这样。求您快遣人去看看吧……若是晚些,怕是燕小公子便要受伤了。”
  燕珩嗬笑一声,撂下手中的笺子。
  德福忙应声,“轿撵已经备下了,王上,您看……可要亲自去瞧瞧?”
  燕珩慢条斯理开了口,“既这样热闹,便去瞧瞧罢。”
  这边才说明白前因后果,那边秦诏已经将那泪人似的小公子拖出门来了。燕枞软着身子往下摔,叫秦诏单手薅住头发拽起来了。
  秦诏只冷笑,脸上戾气难当,目光流泻的狠意,看的直叫人打冷颤儿。
  “小公子不清醒,那我便给你洗把脸,清醒清醒。”
  才开冰的流榭潺潺奔涌清流,蓄了一池清流,又缓缓朝外溢去。
  秦诏一把将人摁进云池台里,晕开的透明水瀑,猛地被飞溅起来。
  “秦诏、唔——秦、你……咳咳咳……”
  扯起来,复又摁进去。
  瞥见那几乎窒息的呛咳,涕泗横流,涨红的脸和挣扎的身子,秦诏嘴角的戏弄缓缓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嚣狂的残忍。
  眼底晦涩的光晕被场景涂抹开,泛滥起难以克制的杀意。
  ——杀了他,才好。
  ——凭你,也配与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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