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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幻觉 第74节

  再想一想,宋烁强迫自己冷静,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在公司连轴转了两天,极度缺觉的宋烁,在压力过载的情况下,连正常思考都困难,更何况快速想出万无一失的、能百分百挽留宁珏的对策。
  过了快一小时,宋烁回复:这两天都不回。
  [宝贝]:这么忙吗?
  [宝贝]:好吧,那你别太辛苦,等你回家再说。
  想不出对策,只能暂缓见面的时间,自欺欺人地推迟。
  于是这天,宋烁仍留在公司,抽空打开监控,画面下方一小截是露出来的,能照到沙发一角。他看见宁珏小腿搭在沙发扶手处,脚晃晃悠悠的,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只能听见电视综艺的闹声,很轻松自如。
  下午,微信业主群弹出一则消息:由于附近道路检修,今晚11点到明早6点停电,请业主做好准备。
  这个时间段通常为宁珏的睡觉时间,不大影响。但以防万一,宋烁仍是转发复内容。一条4秒的语音,宋烁斟酌迟疑,做足心理准备后,才缓缓点开,听见宁珏稍显失真的、有点抱怨的语气,先拖长腔说了句“好吧”,又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好像一刻都等不及,不想再与糟糕至极的宋烁浪费一点时间了。
  宋烁熄屏手机,没有回复。
  这晚是与投资商的饭局。
  毕竟新版本泄露这一事件闹得太广,得对他们有所交待。只是饭局并不愉快,对方频频质疑,话语毫不客气:“合作最看重信任,你们连自家游戏都守不住,新版本再上线,市场占有率估计也够呛。之后什么资金、商业计划,我们怎么敢信你们工作室?”
  “这回确实是我们疏漏,之后会提供整改方案,后面项目也会定期同步,”宋烁说,“我担保,等正式上线,首月流水不会低于原计划的85%。”
  “你担保?年轻人,嘴里都是空话可不行。”
  为了安定投资人,又是喝酒喝到深夜,饶是养出了酒量,送走投资人后,宋烁也是头昏脑胀。白天下了一点小雨,地面潮湿,低温冻着着泥土、树叶的气息,手指都冻得迟钝,宋烁按了两下手机,没有反应,才意识到没电了。
  “我给你叫了代驾,”于嘉v说,“回家赶紧休息一下吧,别新版本还没重新上线,身体先垮了。”
  不能回家——但鬼使神差的,宋烁仍是坐到车上。
  可能太累,没力气说推拒的话。也有可能因为好几天没有见到宁珏了。况且今晚停电,宋烁难免担心,夜盲的宁珏万一没睡着,会不会害怕。毕竟他很胆小,先前看完恐怖片都睡不着觉,要同宋烁通话。
  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十二点。
  客厅已经漆黑一片,宋烁轻轻推开主卧房门,听见宁珏熟睡了,呼吸声绵长均匀。
  他走近了点,摸黑找到宁珏的面颊,轻轻抚了两下,怕酒味太冲,熏到睡梦中的宁珏,正想退出房间时,却忽然听见一声惺忪的“唔”。
  宁珏再一次夜半醒了,习惯性摸摸床边,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正想去客厅扫一眼时,猝不及防照到一双腿,吓得险些撅过去。手机跌到地面,让宁珏得以看清面前的人。
  “哥?”宁珏惊吓过后,爬起身来,“你回来了?”
  宋烁身形僵硬:“我……刚吃完饭。”
  宁珏鼻子翕动:“你是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宋烁不想多说:“你继续睡,我先洗漱。”
  之后逃一般离开主卧,走进卫生间,按了开关,才想起今晚停电,不过不影响洗漱。宋烁刻意拖延时长,刷牙都恨不得逐颗清洗,然而回到主卧时,宁珏却没有睡觉,他坐在床上,正在玩消消乐,闻声抬眼,也放下了手机:“你好了?”
  宋烁顿住:“怎么不睡?”
  “之前不是说好,等你回家,我们要谈谈的吗?正好我也不困呢,”宁珏斟酌字眼,“我觉得,我们之间……”
  “我不想听。”
  宋烁突兀出声。宁珏愣住,他看不仔细宋烁的神色,一时茫然。宋烁也觉察到自己语气异样,仓促开口:“我喝多了,去吃个解酒药。有事明天再说。”
  说罢径直出了主卧。
  快到客厅时,打算打开手电筒,才想起手机没电了。但身后如同有洪水猛兽,宋烁无法折返,只凭记忆找到抽屉里的常备药箱。解酒药单独放在左边小盒里,宋烁稀里糊涂摸到胶囊板的形状,抠出一粒后,没就水,干吞了下去。
  胶囊黏着喉管,舌尖泛苦,宋烁接水时,听见宁珏走出的脚步声。圆圆的手电筒光线,在地板面一摇一晃地逼近,加上锁链拖地的簌簌声,像即将劈来的滚电。
  宋烁仓促喝水,佯装忙碌,然而宁珏还是很没眼力见地开口了:“你今晚在家睡觉吗,还是——”
  突然,不知看到什么,宁珏的话语戛然而止。再开口时语气惊慌,声音抖得厉害:“你吃了这个?”
  宋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药箱旁红色药衣的胶囊板,迟钝发觉自己方才吃错了药,并非解酒药。但也不是头孢,只吃了一粒的小剂量,也不妨事。
  然而宁珏面色煞白,抓着他的手臂,急切问着:“你有没有身体不舒服,比如起红疹,觉得痒?”他好像吓坏了,言语混乱,“有没有。……过敏反应?”
  从宁珏异样的反应中,宋烁隐隐觉察到什么,他捡起药板,锡箔皮上写着外语——法语,或者德语,看不明白,但一定不是药箱里该有的,他问宁珏:“这是你买的?”
  又问:“什么药?”
  “是,”宁珏好像快哭了,慌张失措,“……是春 药。”
  宋烁耳朵嗡的一声,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出。他盯着已经空了两粒的胶囊板,半晌轻声问:“你吃过啊?”
  宋烁看见宁珏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么轻微的幅度,一瞬间,却像抽走了宋烁的全部力气、全部体温,指尖发麻,思维空白,只说:“这样。”
  “我们去医院洗胃吧,不然等药效起来了,你——”
  宋烁忽然说:“那天你和方名在教室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一时,客厅里如同按下静音键,静得只闻彼此的呼吸声,宋烁垂眼,看见手电筒圆圆、毛边的光线,照着自己的手指,在轻轻发抖。他无法控制,但语气却是平静的:“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来着。”
  宋烁抬眼看向宁珏,困惑地问:“和我做爱,就真的这么恶心吗?”
  第73章
  这两天,为挽救这段恋爱,宋烁初步列出了长达十条的方案,包括但不限于加盟酥香阁,逐步垄断本市的抹茶白玉卷,使对方不得不动摇、写道歉信或者检讨书,表明自己的诚意、购置新的房产,按宁珏的喜好装修,让他迷失在纸醉金迷里等等。
  其他几项方案都需要时间,只有道歉信,宋烁抽空写了两版,不够完美,都胎死腹中。还没有来得及再写第三版,蒙在恋爱表象上的遮羞布,便被宋烁扯了下来,全部失效。
  其实宋烁的失败,是有据可循的。
  因为宋烁的努力,总是伴随着太不想、太想——太不想让别人出现在宁珏的视野里,太不想让宁珏和别人拥抱,太不想吵架冷战。太想以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宁珏面前,太想独自占有宁珏,太想要宁珏每天早晨都记得说“老公再见”,太想永远。
  有时候,宋烁也会怀疑,是不是之前学业上、事业上太过顺遂,分走太多好运,才导致他在爱情上屡撞南墙。但成为一贫如洗的文盲,获得青睐的难度,不比现在低多少。
  又或许宋烁该重装高情商的大脑、能言会道的嘴巴、体贴宽容的思维,但这样的宋烁,可能也不算宋烁。
  而到这一刻,宋烁终于意识到,原来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才最讲究与考官的眼缘。
  刻意营造、只有单一支点的恋爱,只会像厨房垃圾桶里的外卖袋一样,再怎么苦心遮掩,朝夕相处中,也很难瞒天过海一辈子。
  既然分手是既定的结局,也该说个明白。
  借着手电筒笔直的光,他看见宁珏溶成了黑团团的、难以看清的影子,有弧度,有热度,但却如同雾气,一碰就散开。
  “……教室?”
  宁珏好像很混乱:“什么时候的事?”他与方名在教室里聊过很多回,很难在短时间里精准对号,“你听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或许因为连轴转了几天,太过疲累,又或许因为喝了太多酒,依旧心存不甘,宋烁难以控制情绪:
  “为什么明明知道是我自作多情,却不澄清表白仪式是假的,我们其实没有恋爱?为什么在我一次次像蠢货一样要拥抱、接吻的时候,不说你只是同情、可怜我? 为什么觉得我恶心,还要和我上床?”
  “我没有!”宁珏急急辩解,“我没有这么想你……”
  说到底,宋烁也不过大宁珏一岁,即便经历再多,心智再如何磨砺,也没有太成熟,何况爱总是私心的,是无法不索取的。终于,宋烁问他:“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吗?”
  “从你住进来,我没有让你干过家务活。你嫌冷,拖着忘记刷的碗,我都刷了。你嫌麻烦,不想换的被套,我也都换了。礼物我给你买最好的,每月都准时打给你生活费,我对你没有很差吧?”宋烁抓住他的手臂,“就算骗你,用外卖假装自己做的饭菜,可是我下班在酥香阁排的长队总是真的。很多时候就算犯错,之后也有好好道歉,只有这回道歉得晚了点,但之前的好,不能稍微抵消一点吗,不能再给我多留两天时间反省吗?”
  一定要分手吗?
  不能留在身边吗?
  但说到后面,宋烁只能发出嘶哑的音节,满腔情绪淤结在喉管中,最后的问题也没能问出——命运注定如此。在最需要声嘶力竭,最需要表达的时候,目睹一切发生,但无能为力。
  “你不要着急……你慢慢说,不要激动,”宁珏慌乱开口,“你没有不好,我没有不喜欢。”
  他磕磕绊绊的,急切说:“我、我喜欢你的!真的。”
  阵阵耳鸣中,宋烁夹缝穿针地听见了“喜欢”二字。同时,宁珏抱住了他,眼前手电筒的光线短暂消失。
  失去视觉后,触觉无限放大了。怀抱是热的,柔软的,像护住蛋壳的羽毛,宋烁没有动作,手臂垂在身体两侧,牙关咬得发酸,胸腔剧烈起伏,身体始终紧绷着,像是一旦松懈,会整个溃散瓦解。
  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反复深呼吸着。在喉咙的滞涩感稍微减弱时,推开了宁珏,声音嘶哑得厉害:“不要再学我教你的话。”
  宁珏:“我没有学。”
  没道理之前好好表现时,没有得到的喜欢,现在破罐子破摔却得到了。可能看在过往兄长的身份,长久相处的份上,宁珏无法一走了之。宋烁替他决定:“回你的房间。”
  宁珏:“我有喜”
  “你想被我操一晚上吗?”
  宁珏的话戛然而止。手电筒的光照到宋烁骨节分明的、泛起薄红的红——他没有过敏反应,药开始起效了。
  宋烁重复:“回去,关好你的门。”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静。宋烁坐到沙发上,不再看向宁珏的方向。过了会儿,余光里,他看见手电筒的圆光摇晃、缩小,锁链o@的声音也远了,最终消失在主卧门里——宁珏走了。
  宋烁一动不动坐着,像舞台剧落幕后定格的镜头,头始终低垂着。要很仔细听,才能捕捉到一点水砸下的声音。
  还好停电,还好一切都黑着,没有人会看见他的狼狈。
  明明有所预料,可真的看到宁珏决绝地离开的时候,强烈的痛苦仍是铺天盖地,与欲望一同,将他的身体瞬间劈成两部分。欲望烧着身体,让他的呼吸杂乱,痛苦则让他的眼眶发热,蒸出更多难解的情绪。
  他旁观自己的反应,却连解决的念头都长不出来。
  ——沙沙。
  忽然,宋烁听见细链拖地的声音。
  他意识到什么,僵硬抬眼。像是慢镜头,目光扫到摇晃靠近的圆光。
  宋烁看见宁珏走向他的方向。
  手电筒的光线比方才暗了许多,但即便有照明,在夜盲症的作用下,宁珏依旧看不太清,所以走得很小心,慢慢的。
  “我手机快没电了,不能开最亮,”宁珏边说,边朝他伸出手,“哥哥,你接接我。”
  没听到回应。宁珏摸索到沙发托手,这才照到宋烁的手,轻轻“啊”了声,语气惊喜:“我看见你了!”
  宋烁:“……我不是让你走吗?”
  “我不走呀,”宁珏解释,“我回房间找东西了。”
  他将手机腾到左手,右手探进裤兜,随后将手指摊开——他的手心里,放着一瓶已经用了大半的润滑液。
  “我不知道你放的位置,所以费了好长时间,”宁珏语气有点抱怨,“怎么放在抽屉最里面?还好我仔细看了眼,不然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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