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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幻觉 第69节

  这样的平和一直持续到八月底——两人掌心的伤口脱痂,天空暴雨,学校即将开学。
  “什么,”宁珏睁大眼睛,“不上课?”
  因为雨水,宋烁今天居家办公,身穿灰色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腿上放着笔电:“一门水课而已,没必要浪费时间去上,留在家里好好写你的毕业论文。”
  不是没想过直接替宁珏办理休学,没有学位证书,也不耽误宋烁替他安排工作,但如果日后宁珏升职,想当二把手,这个学历水平难免叫人背后议论,不利于事业发展。何况宁珏又这样脆弱,恐怕会伤心,再者也不过一门水课,期末考试不挂科,不影响正常毕业即可。
  但宁珏闻言,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逃课?!”
  他连连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万一老师点名,或者让学习通扫码签到怎么办?”
  宋烁:“你不知道表白墙能找替课?”
  “怎么可以?”宁珏哭丧着脸,“而且如果老师叫人回答问题,对不上脸,很容易被发现的。”
  这算什么大事?宋烁很不可思议似的:“你大学一次课都没有逃过吗?”
  “没有,”宁珏摇摇头,“不听课的话,我怎么学习知识,好好准备考试呢?”
  “……平时我会给你整理复习笔记,保证期中、期末考试不会挂科,可以了吗?”
  没想到宁珏仍不同意:“但是这样的话,学费回不了本了。”
  他开始掰手指,认真计算:“你看,一学年学费五千五,一学期是两千五百多,这学期18周的课,一节课划下来得……”宁珏卡壳了下,左右看看,发现没有纸笔,不好列式计算,只好到处为止,“得好几百呢!怎么能不上课?”
  或许因为没有长时间分开过,宋烁难以发现,十六岁的宁珏,与眼下二十二岁的宁珏,到底有什么区别,他好像依旧是坐在后排,不起眼但会认真誊抄板书,在网吧里也要写作业,但成绩依旧不太理想的高中生。
  宋烁深吸了口气,有点烦躁:“花的是你的钱吗?”
  “可你赚钱也很不容易呀!‘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
  宋烁看着宁珏痛心疾首,背手左右踱步,谴责地望着自己,好像是宋烁很不懂事的样子。从这样的眼神中,宋烁可以确定宁珏没有撒谎,故意找出门的理由,而是切切实实不想旷课。
  大约从小学三年级,宋烁学会逃课,一开始逃体育、美术,后来读了初高中,太过简单的、太乏味的课,也都统统逃掉了。不像视规矩为无物的宋烁,宁珏笨但乖,永远听话。
  这是坏事吗?所有人都可以说这是愚笨、不知变通,但只有宋烁作为既得利益者,不能这么定性。
  如果不是听话,宁珏不会好好复读,不会来到这座计划之外的城市,不会同居,不会接纳他的亲吻,不会佩戴项圈——正是宁珏的顺从,填补宋烁太多的空白。
  所以,如果宋烁要求他叛逆,在学会逃课之前,宁珏可能先学会逃离宋烁的身边。
  可能宋烁沉默的时间太久,宁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倒反天罡,都胆敢训斥顶梁柱了,于是又放软态度,两只手抱住宋烁的右手,前后晃动了下:“老公,求求你。”
  还企图做利益交换:“而且,如果我考高分,你也很光彩的吧?”
  终于,宋烁松口了:“周几的课?”
  “周三!下午三节连堂,从两点到五点二十。”宁珏很体贴,知道这是工作日,所以说:“上学放学我都可以自己坐公交车的。”
  “到时候我会接送你,”他不相信宁珏会准点回家,“这下满意了吗?”
  宁珏使劲点头说“满意”,同时右手拎着锁链,像拎着裙摆,靠近抱了宋烁,正想开口,又听见他说:“既然我答应了你,有来有往,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个要求。”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宁珏立马说:“是的!”又问,“什么要求呢?”
  好像无论说什么,能力所及,他都会答应。宋烁垂眼,手指一点点摸他的头发,只说“等我想想”。
  很快,九月初开学后,宁珏在看到客厅的监控时,知晓了宋烁的要求。
  “电脑上右上角有ppt,”宋烁一边安装,一边说,“你自己看看。”
  宁珏滑动鼠标,点开右上角名为“11.pptx”的文件,赫然几个红字映入眼帘——客厅安装监控的必要性,右下角“汇报人:宋烁”。共有8张ppt,先列举几个入室抢劫的案例,之后逻辑阐述了安装监控的依据。
  鼠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宋烁余光里,可以看到宁珏在一张张放映,仔细阅读。之所以制作ppt,是想到之前,他们曾经因为监控吵过一架,闹得过年都不团圆。虽然有“偿还要求”的合理性加身,但为了杜绝宁珏抗议的可能性,宋烁还是费尽心思,也希望宁珏能事理,体谅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不动声色打量,终于,宁珏播放完了ppt,站在一旁:“监控能不能——”
  宋烁心稍稍沉下,不想再同他商量,正打算一言堂下定论,却听见宁珏飞快地说:“不要照到冰箱和厨房。”
  “……”宋烁动作一停,“你同意了?”
  宁珏点点头,又好声好气说“可以吗”。宋烁稍加思索,很快从这两个地点中找到共性:“怕我看见你偷吃?”
  “我怎么会偷吃!”宁珏如同被扎了一下,戒备地提高音量,又很快弱声,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似的,眼神闪烁,“我只是……最近很想学习做饭,但如果被你看到的话,我会做不好。”
  他小幅度挪动,手指捏着摄像头的圆脑袋,往客厅的方向扭了扭:“让它也看看电视,好吗?”
  宋烁看向厨房里,从买来之后几乎没有动过的全新厨具,想起之前冷战时,宁珏独自回家煮面,背身站在沸腾的锅前,两根手指小心拈着挂面的模样。水汽蒸腾,锅水咕噜,也会让在争吵、控制、严苛为主色的家庭中长大的宋烁,短暂产生对家庭的幻想。
  可能家里,至少得有个人会做饭。
  何况宁珏这样笨,学东西又慢,还是交给自己比较合适。
  “想吃什么告诉我,”宋烁没有纠正摄像头的角度,“最近工作不忙,可以我来做。”
  宁珏一下忘记自己的谎话,开始蹬鼻子上脸点菜了:“糖醋里脊!”但又想起一年半前,宋烁半夜煮包饺子的一地狼藉,又转了话头,“……其他简单的也可以。”
  但次日晚上,逛超市时,宋烁仍买了糖醋里脊的相关食材。周三送宁珏到学校后,他回到家里,依据视频教程一点点学习,用了一下午时间,炒出一锅黑肉,又苦又酸,手背还烫出一个小水泡来。
  宋烁坐在沙发上,自己烧红了针,没什么表情地刺破水泡,挤出脓液,敷上药膏后,金澄饭店的糖醋里脊外送也到了,他倒进锅里,沉思几秒,又加了几滴醋和生抽,这才盖盖出门去接宁珏回家。
  宁珏已经等在校门口的白杨树下,上车后,还没打招呼,一眼看见了宋烁的伤,眼前一黑似的:“你的手又怎么啦?”
  “油溅了一下,”宋烁不想多谈,很快岔开话题,“我已经做好饭了,糖醋里脊。”
  宋烁还未说完,便觉察到宁珏凑近了,眉头皱着,鼻息温热扑到伤口处,忽然轻轻吹了两口冷气,低声:“很烫吧?”
  “……没有,”宋烁问,“听到我后面说的了没有?”
  宁珏这才迟钝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糖醋里脊?”
  “你
  第一回就成功了?”回到家后的宁珏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眼睛亮起,“太好吃了!哥哥,你原来是天才!”
  “本来也没什么难的,”宋烁轻描淡写,“看看教程就可以了。”又问,“还想吃什么?”
  一向自诩无所不能的宋烁必须承认,自己在做菜上一窍不通,不比宁珏煮面成粥的厨艺好多少。只是一年前,包不好饺子的宋烁在被发现时,尚且可以对弟弟承认,自己无法履行应允宁珏的承诺,煮出一碗漂亮的饺子,但眼下,宋烁却将外卖充当自己的作品,面不改色应下奉承。
  毕竟,一旦承认自己有一点点的不完美,原本就不爱宋烁的宁珏,会更难产生爱意。所以宋烁偷梁换柱,确保在宁珏面前光鲜亮丽。
  第68章
  “看什么的?这么热闹。”
  hyper办公室内,于嘉v听见宋烁手机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时好奇,凑近了去看。
  宋烁倒扣手机:“干什么?”
  吃了闭门羹的于嘉v悻悻收回目光,将游戏策划案扔到他的桌面:“第三版了,有意见抓紧返。晚上我订好包间了,咱们提前一点,七点到。”
  在《锈》之后,hyper开始着手研发一款新的动作冒险类游戏,融合东方玄幻元素的《蝉刃》。虽然仍在研发阶段,但也要提前营销造势,因此今晚约了一家知名平台运营商一同吃饭,商谈之后的活动安排。
  宋烁应声,待于嘉v离开办公室后,这才翻过手机。仍停留在监控画面,宁珏正在斜在沙发上看电视,脖颈处系着项圈,身穿着米色棉质睡衣,戴着塑料手套吃薯片。很懒,不想洗手的做法。
  “我今天会晚点回去。”
  宁珏身体一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头迅速左右摆动,最后目光锁定摄像头的位置。
  锁链拖地发出金属的冰冷声音,他跑近,直勾勾盯着摄像头里的红光,皱着眉头,说话间有明显的鼻音:“……你在说话?”
  已经十月中旬,一场秋雨一场寒,两场暴雨后,气温起伏过快,增添衣物不及时的宁珏感冒了,鼻塞流涕,现在还没好全。
  “是,”摄像头内传出的声音稍显失真,夹着杂音,宋烁又说,“冰箱里有意面,自己煮的时候别看电视,小心锅溢了。”
  宁珏头回这样对话,很新鲜:“你要去干什么呢?”
  “有个饭局,”宋烁又说,“吃完饭记得吃药。”
  他看见宁珏点头,说“再见,你早点回家”,然后伸手,画面上方隐约显出手的形状,宋烁意识到他在摸摄像头的圆脑袋。
  咔嚓——截屏,保存。
  宋烁说“知道了”,之后关掉麦克风,和同事一起出门。
  七点来钟到饭店,点好菜,等了二十来分钟后,对面老总才来到。对流程已经不再陌生的宋烁已经可以面不改色说违心的奉承话,饮下一杯杯酒。
  快两年的时间里,宋烁的酒量也有所提升,不再一杯上头,直到酒局结束,也可以勉强保持清醒,送人到车库,又聊了几句后,这才算饭局的结束。
  宋烁叫了代驾,同众人打过招呼后上车,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在玄关换了拖鞋后,先推开主卧房门——门隙里的灯光照到床边,折射得宁珏脖颈处的项圈朦胧闪烁,手指搭在床边。
  宋烁听了会儿他的呼吸声,才想起自己忘了放下公文包。
  冲澡洗漱过后,才上床抱住宁珏。温温软软的一具身躯,他没什么困意,忽然想:今晚给宁珏吃药了吗?
  虽然宋烁不算醉酒,但酒精也麻痹了神经,稍显迟钝,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才回家没多久。目光扫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空的,喝干净的样子。宋烁愣神时,忽然宁珏无意识往怀里钻了钻,喉咙里挤出哼哼声,所有顾虑又尽数抛之脑后,只记得宁珏了。
  呼吸喷在他的颈窝处,手从衣服下摆探入,摩挲他的皮肤。宋烁低头反复亲着宁珏。额头、鼻尖、面颊、嘴唇。好几天没有亲密过了,只是抱着,他便轻易起了反应,难以克制。
  ——宁珏是热醒的。
  先是听见耳边沉重、不规律的喘息,腿根明显的刺痛,加上感冒时呼吸不畅,宁珏很快清醒,反应过来时,已经推开了宋烁。
  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宋烁浑身热度骤然降了下来,僵在原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珏迷茫爬起,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又低声问“我的裤子呢”,没人应答,只好一点点摸索床单,然而,在摸到了掉在床尾的睡裤,正要捡起时,却被宋烁攥住手臂,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推我?”
  或许是酒精,又或许是情绪积压太久,让宋烁难以控制自己,眼睛发热,语气近乎逼问:“我不是说过,我不介意你没有反应,说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吗?怎么,是我说的好话不够多吗?是我没有给你时间适应吗?”
  安静两秒,宋烁喃喃自语:“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什么推开我?”
  半夜从睡梦中被扰醒的宁珏,被一连串的质问砸得头昏,手腕也疼,他有点惊慌,本能后缩。鼻畔有浓重的酒味,宁珏磕磕绊绊开口:“你、你是不是喝多了?”
  宋烁扯着宁珏的手,按着自己,声音冰冷:“别假装自己不知道。”
  宁珏下意识蜷住手指,正想开口,突然浑身一抖,偏头打了响亮的喷嚏,闷声说:“哥哥,纸……”
  强烈的无力感像一针镇静剂,让所有指责、不甘都疲于出口。不该同宁珏计较什么,他只是不喜欢,但足够听话了,何况这是自己选择的隐瞒。如果天光大亮,宁珏能看见宋烁低着头,像投降,但在黑暗中,宁珏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忽然,宋烁松开宁珏,抽了张纸巾,借着窗外薄薄的亮光,找到他的鼻子捏住,声音稍哑:“用力。”
  宁珏照做,鼻子终于通气。宋烁揭过辈子,严密掖住宁珏,语气已经平静,好像同方才咄咄逼问的不是同一个人:“好了,你先睡。”
  不等宁珏再开口,宋烁起身离开房间,过了会儿,浴室传来水声。
  宁珏本想等到他回来,但生病了实在太困,不知不觉睡着了,次日醒来时,床边空无一人,如果不是床单留有褶皱,他都会怀疑昨晚宋烁是否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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