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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三日逃杀 第4节

  另外两个也附和着说自己啥也不知道,都跟着溜了,仓皇之下还有一个人绊在桌腿上摔了一跤。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再看李玲丽,窄小的脑门儿上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眼神飘忽,坐立不安。
  原本邸云峰还在想过早透露案情不太合适,这会儿他明白佟小雨的用意,妇女们溜走意味着她们不想惹麻烦,也就意味着就她们了解的李大眼儿的确有可能作案,他没想到佟小雨那幅娇小可爱的面孔下竟然能隐藏着这种诡诈心机。
  佟小雨坦率地看着李玲丽,道:“不用我说了吧?给李宽刚打个电话吧……如果是他干的,可以排除你的嫌疑,如果不是他干的,尽早出现也对他有利。”
  李玲丽忽然冷笑了一声,随手点起一支烟,把两只脚架在麻将桌上,反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家大眼儿干的,要是没有证据,我可不能帮你们找,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邸云峰训斥道:“你这个态度很像是在包庇,你不打电话我们就把你带走了!”
  李玲丽又是一声冷哼,摇头晃脑地说:“吓唬谁呀?想带走就带走,24小时就得放回来,白吃几顿饭,还挺不错呢!”
  邸云峰这就要动手,佟小雨把他拦下,“好,好,好,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们在干什么?”
  李玲丽吐出一口浓烟,“晚上还能干什么?睡觉呗,你这小姑娘不会想听两口子那点事儿吧?”
  毫无征兆地,佟小雨突然出手,将手铐铐在李玲丽的手腕上,强行拽着她往出走,边拽边说:“现在我怀疑你跟李宽刚合谋害死了黑皮,马上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
  第6章 目击者
  李玲丽大喊大叫,说警察暴力执法,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还说自己上面有人,会告到佟小雨下岗。
  佟小雨一改之前口吻,严厉地说:“我还没说昨天晚上几点,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在睡觉呢?你们天黑以后就睡觉睡到天亮吗?这明显是在对抗调查!”
  李玲丽继续哭闹,佟小雨无动于衷,使出全身力气拖着她在地上滑行,大有一股把她拉出去就地正法的气势。
  因为是女警,李玲丽那一套不太管用,最终软下来,极不情愿地问佟小雨黑皮具体是啥时间死的。
  佟小雨回答道:“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我敢肯定你们生意人不会睡那么早!”
  李玲丽先是一愣,旋即整个人松懈下来,大笑两声,道:“误会了,误会了,要是这个时间指定不是李大眼儿干的,咱们家昨晚八点散局,我和李大眼儿在旁边杨树林吃烧烤,吃到十点半才回家,他家老板能作证。”
  佟小雨做出遭受打击的样子,问:“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吧?如果不是你们干的,你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李玲丽道:“黑皮就是一个臭无赖,去年冬天我在菜市场不小心跟他奶撞了一下,他就带人过来把我们两口子砍了,今年春天他又在西头儿开了一家麻将馆,把我们家的生意全抢去了,咱们家大眼儿哪受过这个呀?整天因为这件事生闷气,好几次喝多了都表示要捅死黑皮,所以刚才你那么一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真去了,但要是那个时间,指定不是大眼儿干的。”
  这会儿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正隔着玻璃朝里面望。她锁定最靠前的一个人,连忙招手喊道:“老杨你进来,快跟警察说说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我跟大眼儿是不是在你们家吃烧烤?”
  这当然是真的,因为作案时间根本不是八点到十点。杨老板回答完,佟小雨就让他走了,然后对李玲丽说:“作案时间不吻合,但是作案动机充分,你不是说李宽刚说过要杀黑皮吗?所以目前还不能彻底解除你们的嫌疑,除非你能把昨晚做的事儿详细说一遍。”
  李玲丽回答:“昨天下午开始一共有两桌麻将,六个人,我和大眼儿分别凑一桌,玩到晚上八点,他们就都不玩了。我知道这些人上俺们家来就是看着大眼儿的面子,不是真爱来,来得晚,走得早。八点多还不到睡觉的时候,我和大眼儿就到隔壁吃烧烤,大眼儿喝着酒又想起黑皮的事儿,嘞嘞着要报仇,我就往好了劝。毕竟咱们家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要钱有钱,朋友遍地,啥也不差,没必要跟个毛头小子较劲。大概九点半左右,我张罗着要走,老杨又拎着几瓶过来说陪陪大眼儿,他们俩就一直喝到十点半,正好老杨也要关门,我们就回家了,回家就睡觉了,啥也没干。今天早晨大眼儿才出去,干什么去了没告诉我。”
  佟小雨显现出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真是这样吗?李宽刚今天早晨什么时候出去的?”
  李玲丽自认懂法,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动机再大都无所谓,也就放松了警惕,中了佟小雨的圈套。
  她说:“两点多好像,反正天还没亮呢,当时他整出的动静把我弄醒了,我问他干啥去,他说有个朋友从外地过来,他去接站,然后就骑着摩托车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这够详细了吧?他总不能一边跟我吃烧烤一边过去把人杀了。”
  正是案发时间!
  邸云峰的身体下意识绷紧,但佟小雨还保持着刚才的状态,“这么说的确应该不是他,不过我们还是需要见见他才能最终确信,你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说清楚,不要透露我们在场。”
  李玲丽满不在乎地拿出手机拨打李大眼儿的电话,接通前她抱怨道:“磨磨唧唧的,有这会儿凶手都他妈跑了。”
  电话接通,李玲丽按下免提,道:“你他妈死哪去了?刚才来人对咱家店感兴趣,要跟你谈谈价格。”
  说话间,她得意地看着佟小雨,似乎想告诉她我这么说总不能赖我串供了吧?
  电话那头儿说:“你自己定吧,能兑就兑,不能兑就拉倒,我这边跟朋友聊得挺好,到外地考察个项目,这几天不回去了,你没事儿就把店关了,回娘家待一阵子,少出门。”
  话音未落,邸云峰冲到门口,撞开人群,跨上摩托车,沿着国道疾驰而去。
  李大眼儿的回答符合犯案后逃跑的特征,而电话背景中有售票员催促起票的声音,问是不是到县里,这证明李大眼儿目前正在清河镇到双水县的小客车上。
  他必须马上行动,他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他们可以认为他是诈骗犯的孩子,但绝不可以否定他的能力!
  那个年月,小客车行业竞争激烈,司机都是敢追火车的主儿,邸云峰以120迈的速度撵到快进城才赶上那辆小客车。
  他打开警笛,引导着小客车靠边停下,直接跳上车,亮出证件,道:“例行检查,麻烦配合!”
  他没敢直接说李宽刚的名字,因为考虑到黑皮的死状,他觉得李大眼儿被逼急了很有可能拿车上的人做人质,那样就会给无辜群众带来危险,可是这样问题又来了,他只听说过李大眼儿这个人,并不知道李大眼儿长什么样,不问怎么查呢?短途出门,不会都带身份证。
  思索片刻,计上心头。他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坐在最后面座位的一位男乘客,走过去,道:“请出示一下证件。”
  乘客哆哆嗦嗦地递上来。邸云峰一眼就看到其不是李宽刚,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拿到眼前观察。
  片刻间,一个坐在门口位置的男乘客跳下车,一头扎进路边的玉米地。
  如果给逃犯逃跑的机会,那么逃犯就会马上逃跑,绝不会干挟持人质这种事。跑的这个肯定是李大眼儿。至于怕不怕他逃脱,邸云峰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自信。
  九月份,玉米即将成熟,足有两米高,邸云峰刚追进去前面的人就没影儿了,只留下玉米杆摩擦的“哗哗”声响。
  他循着声音又追一百多米,终于在玉米地尽头赶上一个气喘吁吁的健壮身影,直接一个飞扑将其扑倒。
  那人激烈反抗,仗着身强力壮把邸云峰顶起来往地上摔,同时骂骂咧咧,“小流氓欺负我,警察还他妈欺负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的动作很专业,一看就是练过格斗的,不过在邸云峰面前就显得十分稚嫩。
  邸云峰卖了一个破绽,抓住其一只手腕铐上铐子,又迅速将铐子另一端铐在他脚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上身用力下身摔,下身用力上身摔,像个熊瞎子似的转了好几圈,压倒一大片苞米,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邸云峰打量着这个二货,见其一米八几,体重一百八上下,四肢格外发达,脑袋也大得出奇,可是那张又肥又长的脸上一双眼睛小得跟针鼻儿似的。
  他问:“你是李大眼儿?”
  李大眼儿翻翻眼皮,“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李大眼儿。”
  他过去翻李大眼儿的包,找出身份证,还真就是李宽刚。
  之后他把手铐转移到李大眼儿手上,推着他回到路边,告诉小客车可以走了,然后给派出所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把警车开过来。
  回到派出所,佟小雨把李玲丽也带回去了。
  再次见面,邸云峰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下这丫头,见其团团脸,大眼睛水汪汪,自带一股单纯甜美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警察,可正是她刚才把老奸巨猾的李玲丽耍得团团转,以最快速度套出了黑皮的去向,他打心眼儿里佩服,
  同时,佟小雨也很吃惊邸云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把李大眼儿抓获,由衷地夸赞几句。
  邸云峰注意到,这丫头夸他的时候有些刻意,就像是在故意鼓励他一样。这让他反感。
  不过没时间在意这些细节。邸云峰急于证明自己,直接把李大眼儿塞进审讯室,开始审讯。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大眼儿说:“这么多年你没少跟警察打交道,废话我不想多说,自己交代吧,什么态度对你有利你自己很清楚!”
  李大眼儿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开口就骂:“我他妈在街面上混的时候那黑皮小子还穿开裆裤呢,现在倒好,骑我脖子上拉屎了!他妈的,死了活该。不过我可跟你们说清楚,他不是我杀的,不信你们就去查。”
  回来的路上邸云峰设想过这家伙的反应,或者死不承认,或者拒不开口,这些都能理解,但这算什么反应?不打自招之后还不承认?
  他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敢说你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没去过黑皮家?”
  这是常见的审讯套路,用推测出的事实反问嫌疑人,可以迷惑嫌疑人警察已经掌握足够证据。
  李大眼儿挺起身子,梗着脖子道:“我去了!”
  邸云峰鼻子都要气歪了,“去了还这么有理吗?你干什去了?”
  李大眼儿道:“我找他还干啥?就是干他!”
  这会儿邸云峰确定,这个李大眼儿脑子就是有问题。
  李大眼儿又说:“但是咱说好,我是干他,不是杀他,我拿的是棒子,要趁他睡觉搂他几棒子报仇,反正他奶瞎啥也看不着,不过我从他家窗户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死了,我就回来了。”
  邸云峰气笑了,“按你的意思你是想去报复他,但是看见的是凶案现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没杀人你为啥逃了,还让李玲丽也回娘家躲着?”
  李大眼儿歪着脖子,舔舔嘴唇,“不是这么个事儿么。这一来我在去的路上碰见开狗肉馆的曲老蔫儿,曲老蔫儿当时正在路边一户人家偷狗呢,他看着我拿着个棒子奔黑皮家走,我怕你们调查到他时他一说我解释不清楚。这二来,我不知道谁对黑皮下的手,但他的小弟都知道俺俩有仇,我怕那帮生牤蛋子搞不清楚情况找我报仇。这我要是不跑,我不是傻吗?”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完全不是正常脑回路,不过邸云峰渐渐意识到,抛开内容不谈,李大眼儿的反应的确不像心里有鬼。
  他正思考对策,在旁边记录的佟小雨说:“那你自己讲一讲整个过程吧,你都这么委屈了,我们不能再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李大眼儿色眯眯地看了佟小雨一眼,“嘿嘿,还得是女警花懂得心疼人。我不怕,警察肯定不能把没的说成有的,你们让我在这待着我就在这待着,让我回家我就回家,不过看在女警花的面子上,我还真能提供点情报。”
  他向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说:“我在到黑皮家之前,在黑皮家巷子口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往外走,天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轮廓像清河肉禽加工厂的老板张军鹏,也是个小年轻儿的。唉……现在这帮兔崽子都起来了,没有我们老家伙的立锥之地了。”
  这时,佟小雨的手机响了。她出去接听,不多时回来把邸云峰也叫了出去,“李队的电话,让我们收集一下张军鹏这个人的资料,他们查过通讯记录,那个让黑皮情绪变化的电话是张军鹏打的,李队正和攀天星赶回来呢。”
  第7章 第二名死者
  张军鹏,男性,二十四岁,清河镇人,无前科劣迹,2000年开办清河肉禽加工厂,主要生产肉食鸡产品,是镇子里出名的青年企业家,还做过不少慈善事业,比如给村委会购置办公桌椅,给清河中学贫困学生捐款,有趣的是,他经常出现在黑皮的犯罪记录上,近几年黑皮每次犯事都是他出面保释,前前后后交了十几万的罚款了。
  所长老罗也知道这个人,说去年春天黑皮赌博被抓,正是张军鹏过来交的罚金,还批评黑皮不走正道,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以看出他们私下里关系不错。
  这样一来能解释张军鹏给黑皮通风报信的事,可他真的又在案发时间去了黑皮家附近吗?目的是什么?
  邸云峰心头画上一系列问号,旋即又很泄气,心想这个案子他算是参与到头儿了。
  然而出乎预料,李荣富回来后首先传达了局领导的意思,说局里对这起凶杀案高度重视,国庆节马上到了,节前务必破案,责令李荣富、攀天星、佟小雨和邸云峰组成专案组,清河镇派出所全力配合。
  邸云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地看向李荣富。
  李荣富扫了一眼佟小雨,“有人给文局长打电话表扬你,你抓住机会吧。”
  佟小雨立马道:“哇……还真是有人慧眼识珠呢!”
  不管怎么着,张军鹏一定掌握更多信息,四人于是驱车前往张军鹏的清河肉禽厂。
  厂子位于距离镇子两公里的一片荒地上,那是清河镇规划出来的产业区,不过招商引资效果不是很理想,目前只有两家企业,一家是张军鹏的肉禽厂,另一家是生产小零食的食品厂。
  厂区很新,也很大,不过不是很现代化,厂房仅仅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没有任何外部装饰。
  中午十一点,四人来到厂子门口,保安一看是警察,一边客气地把他们往里面让,一边给办公室主任张晖打电话,不多时,身形瘦高的办公室主任小跑着迎了出来。
  李荣富表明身份,要求见张军鹏。
  张晖一看是县公安局的,马上告知张军鹏在休息室睡觉,然后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攀天星出于某种目的制止了他,四人一起往办公区走,途中张晖用讨好的语气说:“领导您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呢?正常去办公区走北门近,你们从南门进来得绕一大圈。”
  李荣富没搭茬,故意压慢速度,问他厂子的情况。
  张晖颇有些得意地说:“军鹏厂长年轻有为,很有经营头脑,短短几年咱们厂已经是全市第二大的肉禽加工厂了,产品远销省外,目前刚刚进了一套半自动生猪屠宰流水线,正在调试设备,国庆节之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攀天星凑上前去,问他张军鹏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攀天星比邸云峰大几岁,是县刑侦大队的骨干,尤其精通现场勘查,局长眼前的红人,不过他有点恃才傲物,总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
  这会儿他跟李荣富抢着提问,佟小雨转过脸看向邸云峰,撇嘴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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