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彭希明听到马蹄声,瞬间从就板凳上起了身,明显有些紧张的瞧向院门。
叶厘、江纪包括江麦、江芽也站了起来,四人朝大门口走去——这会儿刘饴、叶阿爹在作坊那边做豆腐。
彭希明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步走了过去。
来到院门口,余采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余世亭、余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余理谦、余理年也下了马车,四人正好奇的打量着江家的院门。
他的视线,瞬间定在了余采身上,像是带着火,灼热极了。
余掌柜来了。
真来了!
而且,自打大年初四那日起了心思到现在,已足足十日。
这十日间,他只能在忙碌的间隙,或远或近的瞧上余掌柜一眼。
余掌柜身旁每次都坐着人,他别说是打声招呼了,连个对视都没有!
这叫他很牵挂,特别牵挂。
如今终于能面对面瞧着人,他如何能不激动!
彭希明毫不掩饰,强烈的视线叫余采根本忽视不了。
好在来之前他做了预设,他不想叫彭希明知晓他已芳心暗许。
是以,他先挨个与叶厘江纪江麦江芽打招呼,而后才视线轻移,无比自然的滑向一旁的彭希明。
他不与彭希明对视,只瞧着彭希明身后的院门,笑着道:“彭秀才,好巧。”
这五个字出口后,他不等彭希明回答,就将视线移开了。
这是合理的。
身为未嫁哥儿,知道男子的心意后,哪个能直愣愣的同男子对视?
都会害羞的!
况且,此刻彭希明的视线还那么火辣辣!
他根本不敢瞧。
他视线溜的快,叫彭希明有些失落。
可他人都出现在这里了,这便是最大的肯定。
因此,彭希明忙回道:“江老弟不忍我从早到晚疲于奔命,就叫我过来松快松快。”
“但我生在乡下,对挖野菜没多大兴致,我待会留在家里给贤弟夫打下手。”
余采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也不去挖野菜。
一旁的余世亭瞧着这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幸好这会儿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今个儿是怎么回事,不然的话,就彭希明这眼神,旁人定然会认为采哥儿早就与其勾勾搭搭。
太热切了!
他咽下心中的气,在叶厘、江纪招呼下进了院子。
茶水、点心都摆着。
众人落座。
余理谦九岁、余理年七岁。
两个小家伙生得白白净净,模样不错,但都有些拘谨。
江麦、江芽就端起点心盘子往他们跟前移。
叶厘已经交代过了,今个儿他们俩的任务就是陪着余家两个小子玩。
大人们聊了几句,之后就拎起背篓、铲子,准备去旁边的大坡上挖野菜。
余采腿脚不便,留了下来。
叶厘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留下。
彭希明也有任务——杀鸡!
叶厘昨日买了三只小公鸡,打算做大盘鸡。
于是,叶厘就进灶房和面,准备做手擀宽面——大盘鸡里的宽面比鸡肉还好吃!
余采不怕杀鸡场面,他坐在水井不远处,看彭希明将鸡脖子扭断、褪毛、开膛……
彭希明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将三只小公鸡拾掇好了。
之后他又从灶房拎出一些芋头。
没有土豆,只能往大盘鸡里炖芋头了。
把这两样主菜准备好,叶厘也和好面了。
接下来就是给鸡焯水。
彭希明将切好的鸡块端去新屋后边的棚子,用这里的灶做大盘鸡。
叶厘拎着配料走了过去。
王嬷嬷扶着余采,也去了那边。
不过,将鸡块下入锅中后,叶厘、王嬷嬷就走开了。
两人蹲在已有绿意的小菜园旁,认真剥蒜。
棚子下,彭希明坐在灶前烧火。
余采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扶墙而立。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叫两人都有些拘谨,一时间都没开口。
但彭希明是男人,他又觉得是他先起了心思。
是以,他盯着灶膛里的火焰,轻声问:“余掌柜,近来可好?”
这声音一出,余采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来了来了。
他无声呼了口气,道:“好、一切都好。”
熟悉的温和的嗓音,叫彭希明心中勇气大增。
他握紧手中的烧火棍,也做了个深呼吸。
将昨晚想了多遍的词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他这才道:“之前托江老弟夫夫转告您的话,字字真心。”
“但为表诚意,我有必要再叙述一遍。”
“这些话,咱们可以立契,让江老弟夫夫做证人。”
“若我真有伺候您的机会,我不再读书,也一文不要,只与您同进同出,安心做您的拐杖。”
“当然,这契约其实惩罚不了我什么,所以,建议您给我家人一些小恩小惠,好让我家人站在您这边。”
“我不知该如何证明我的诚意。”
“若您有好的办法,我一切皆可照做。”
余采:“……”
他鼻子酸的厉害。
彭希明证无可证。
只能将会导致变心的所有条件都堵住。
他阿爹立的那些条条框框,彭希明全都想到了。
这人甘愿将一切交出、将自个儿困住。
这份诚意,叫他如何不动容。
他一个跛子,竟还有人愿意用这样的真心待他。
眼中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声道:“你不必这般自轻自贱。”
“我是找相公的,不是找奴仆的。”
他声音中的轻微哽咽,叫彭希明有些慌乱:“余掌柜,我可以转过身吗?”
“……不可以。”
余采被这份小心翼翼引得更为酸楚。
彭希明当真不敢转身,只得着急询问:“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余采反问。
这一句噎了彭希明一下,彭希明一顿,道:“我自然是希望您日日安、岁岁安。”
“若你真想我心安,那就不要再轻贱自个儿。”
“我也拿了个主意,你且听听。”
彭希明忙点头:“您讲。”
余采又深深吸了口气,还扬起脸,好将泪珠逼回去。
“你愿意伺候我,那就有工钱可拿。”
“书,你想读便读。”
“我只求一点,若将来你有了新人,那记着今个儿的话语,同我好聚好散。”
“我会让你走。”
这一番话,算是承认了愿意与彭希明成亲。
可彭希明来不及狂喜,他心中感动的厉害。
也酸楚的厉害。
余掌柜就是这般宽厚啊,宽厚到叫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如天上明月似的余掌柜,要求竟低至一个好聚好散。
可见那个武举子带给余掌柜的伤害有多大!
天杀的!
不就是一个武举子,拽什么拽,以他的才智,但凡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心疼压下,解释道:“余掌柜,不怕您笑话,我是自个儿不肯读书了,太苦。”
“我也穷怕了,有口安稳饭吃就心满意足。”
“按我说的,立契吧。”
但余采听了这话,皱眉问:“你不听我的话?”
“……听!”
彭希明忙点头。
“那就按我说的做。下午走时,我给你二百两的银票,你拿着请媒人登门提亲。”
“算过日子了,二月二那日就不错。”
彭希明沉默一瞬,轻轻点头:“好。那我现在可以转身看您了吗?”
这下子换余采沉默了。
可今个儿,他都还没正眼瞧过这人呢。
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想彭希明,是他先起意的呀。
于是,犹豫之后,他应了声。
余采的允许,令彭希明大喜。
彭希明一刻都没有犹豫,身子在小板凳上一转,整个人就调转方向,正面对着余采。
余采也瞧向他。
两人视线终于对上。
余采眼红红、脸红红。
但他视线没有躲闪,直勾勾的望着彭希明。
今个儿的彭秀才,瞧着有些光彩照人呀。
而彭希明瞧清楚他的样子,心疼坏了:“今日是我不好,但今后,我都听您的。”
“您是掌柜、当家的。”
这话说得余采脸更红。
后知后觉的起了羞臊之意。
可心里前所未有的高兴。
他听得出,彭希明此句没有自惭形秽的意味,纯纯是为了捧着他、宠着他。
虽没有多少私情,但有真心呀。
而且厘哥儿说啦,日久生情!
还夸他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