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怎么着也得去乡试考场试试吧?
  若是不行,那就再谋出路,好好挣钱。
  结果彭父出了意外,打乱了计划。
  回想过去四年的苦,回想过去二十年的不易,再对比今日的惊喜、希望,心绪激荡之下,他们根本控制不住眼中的泪。
  于是江纪、江通就挨个劝。
  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一耽搁,再加上夜路走的慢,两人就回来的晚了。
  这一番解释,叫叶厘听的也有些唏嘘。
  农门子弟想出人头地,太难。
  好在彭希明算幸运的。
  很快,江通、江纪两人填饱肚子。
  夜已深,江通牵着牛车回家。
  江纪锁上院门,准备洗漱、睡觉。
  叶厘跟在他身旁,问起了真正想问的:“这么说,彭希明之前讲的,全是真的?”
  江纪点头:“对。而且,一家子瞧着都有些沧桑。”
  哪怕是年纪正好的彭小妹,手、脸都生着冻疮,衣裳也是补丁连着补丁。
  彭父更是老的满头白发,黑红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出来的,再配上瘦削的身子,令江纪看得有些揪心。
  听完江纪的描述,叶厘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他家人如何?好相处吗?”
  “都挺和善的,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入村时有村人瞧见彭希明,都喊他彭夫子,人缘看上去不错。”
  江纪说着端上了碗,准备刷牙。
  叶厘点头,暂时住了口。
  不过,该问的,他也问完了。
  彭希明没有说谎。
  彭家人也好相处。
  虽说人是会变的,可余采也不求天长地久。
  这一对,怎么看怎么合适嘛!
  于是,腊月十六这日,一大早将芋泥做好后,叶厘、江纪亲自赶着牛车,将三百五十斤芋泥送去了半闲居。
  两人到的早,余采还没来。
  他们就去了之前定制衣服的布庄。
  经过连日赶工,当初定的几套衣服已完成了一半,其中就包括两个小家伙还有他的。
  于是他将这几套衣裳取走,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余采已经来了,他没在后院待着,他坐在一楼,看伙计拿着纸笔对一楼的食客进行年三十、大年初一要不要营业的调查。
  一楼已快坐满了。
  看叶厘、江纪进门,他眨了眨眼,江纪已回来了,那彭希明……
  而叶厘一进门,视线随意一扫,看到余采坐在角落里,就笑眯眯的走了过去:“哎呀,采哥,搁这坐着呢,走走走,回后院去,今个儿咱一起吃午饭。”
  “……好。”
  余采微笑,扶着桌子起身。
  有江纪在,他不信叶厘会说起彭希明。
  今个儿他们没吃火锅,余采叫厨子做了几个炒菜。
  在饭桌上,叶厘的确没提起彭希明,他问起了半闲居的调查结果。
  得知有三分之一的食客,想要半闲居在年三十、大年初一这两日营业,他便和余采商量届时该备多少货。
  此时比不得后世,此时的人们,年夜饭都是在家吃。
  所以,豆腐泡准备个二十斤就够了。
  芋泥可以多些,暂定为一百斤。
  芋泥算点心,不影响年夜饭。
  吃完饭,余采叫人将碗筷撤下去。
  叶厘则是叫江纪出门去买些干果。
  余采:“……”
  果不其然,等屋子剩下他与叶厘,叶厘立马就开了口:“采哥,昨夜江纪从彭家回来了。”
  “彭希明之前同江纪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家啊,这一路走来,特别不容易……”
  叶厘一脸唏嘘的将彭家的过往、现状仔仔细细的讲给余采听。
  这期间,余采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只知彭家穷,可不知彭家竟困难到此种地步!
  还有那彭希明,高中秀才之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在家里开起了小村塾,照顾起了老父。
  怪不得彭希明干起端茶送水的活计如此熟练。
  竟是这样练出来的……
  而叶厘讲完之后,话音一转,问道:“所以,采哥,你知道彭希明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
  话是如此,可余采心中已有猜测。
  应是攒够了银钱,好好读书,以中举回报家人吧。
  但下一瞬,叶厘的话响起:“他的理想是天降一个富小哥儿嫁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努力了。”
  余采:“?”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什么东西?
  第101章
  余采这个神色, 看得叶厘心中一紧。
  一个大男人却惦记着傍富小哥儿,的确掉苏感。
  用这个时代的词来说,叫没志气没骨气。
  更何况, 余采本就对彭希明没动心。
  于是他解释:“采哥,你可别瞧不起他, 他这也是被生活毒打的太狠, 你知道他赚钱有多难吗?”
  “就他开的那个小私塾,收一个学生, 一年只要五百文!”
  他说着抬起手, 五指张开对着余采晃了晃。
  “……五百文?”
  余采不可置信, 有些愣。
  这个钱,和彭希明之前的月钱等同。
  可在乡下, 竟能让一个秀才,教导一年?
  叶厘瞧着他的模样,叹气道:“就这很多人也不舍得!大桥镇穷,他吧, 也算是个反面教材。”
  “有他这个例子摆着, 谁家还舍得花上十几年去供一个学生?”
  余采:“……”
  好惨……
  叶厘看他不言语, 就又道:“为了收到学生,他不仅降低束脩, 还因材施教。”
  “要是有人想学算账,那他就教记账。”
  “要是有人想学些特定的字,比如半闲居伙计们必须认识的菜单上的字,那他就根据需求教导。”
  “反正就是根据学子们的需求来, 即便如此,他也收不到几个学生,最多的时候才十二个。”
  “十二个也才六两银子, 也就是县学一年的束脩。”
  余采:“……”
  他自幼家境不错,再加上他不常出门,是以他只知普通百姓过的苦。
  但他不知,竟是这么个苦法。
  叶厘的话还在继续:“他不仅挣钱难,中举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他在读书一途上花费的时间少。”
  “更让他难安的是,他的家人、亲戚,为了托举他一人,不仅被压的直不起腰,人生大事也操办不了,他心中有愧,特别愧疚!”
  昨个儿中午,彭希明也是不住的抹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到他那一步,是真憋不住。
  “但钱是那么难赚,科举也无出头之日。无路可走,人力有穷,他除了祈求神佛,又有做什么呢?”
  “采哥,他不是一开始就想走捷径,他是无能为力之后,只能求神拜佛。”
  余采:“……”
  他咬紧了唇,脸上闪过懊恼。
  他刚才心中的确生出了几分鄙夷。
  大好男儿,即便生活困顿,也不该软了骨头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没想到,彭希明只剩求神保佑这一条路了。
  错怪了人家,他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去瞧叶厘。
  不过……
  他道:“如今有你出手帮扶,他家很快就能从困境中走出了。”
  “不不不……”叶厘闻言忙摇头:“采哥,他家家底太薄,他读书又要花钱,他算过账了,最快也得三年时间才能将他弟弟妹妹安置妥当。”
  “可到那时,他一个三旬老汉,又能寻什么样的亲事?”
  “……而立之年,怎么就成老汉了?”
  余采不由反驳。
  叶厘见状笑着道:“自嘲嘛,但这也是实情,只靠着变蛋的那点收益,可无法一下子就解决彭家的困境。”
  “你不知昨个儿中午他们一家子抱头痛哭的场景多叫人同情。”
  “……既然他真的有难处,人也不错,那我给他涨些工钱就是。”
  余采想了想,这般道。
  “涨工钱?”
  叶厘忙摇头:“他一个临时工,你用什么名义涨?男未婚哥儿未嫁,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旁人铁定多想。”
  “……那算了。”
  余采说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叶厘眨了眨眼,随后他将双臂搁桌上,身子朝着余采倾去,口里问:“采哥,你对彭希明,当真一丝好感也没有?”
  余采闻声,顿了顿才道:“他是一个好人,但天底下好人多了,我不能见一个就心生喜欢吧?”
  “当然不是!”
  叶厘忙摇头,他解释道:“采哥,我就是觉得合适,他不想上进,而你呢,则是担心对方上进,这不是凑巧了嘛。”
  “……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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