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顿早饭下肚,江柳起身离开。
  江麦、江芽跑去喂鸡、喂猪。
  叶厘做完豆腐,就带着他们俩去了江大河家看鲍北元。
  三人进了门,只见江柳端着水盆进了东侧屋。
  江榆正坐在灶房门口做针线。
  江榆一瞧见他们,立马起身道:“厘哥,你过去瞧瞧吧,鲍北元又烧起来了。”
  又烧起来了?
  一句话令叶厘担心不已,忙朝东侧屋走去。
  江麦、江芽的小脸蛋上也涌现出关切,迈着小步子跟了过去。
  屋子里,梁二香坐在炕旁,正在给鲍北元敷湿布巾。
  江柳在炕边站着。
  炕上的鲍北元依旧是嘴唇干裂,脸颊上布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
  他听到梁二香、江柳喊叶厘,便睁开了眼。
  他并没有睡着。
  真瞧见了叶厘还有两个小家伙儿,他双臂撑起,想坐起身来。
  叶厘忙道:“你躺着吧,别起来。”
  鲍北元虚弱笑笑:“躺太久了,想坐一会儿。”
  这话的确有理,一直躺着也不舒服,于是梁二香拿起枕头让他靠墙而坐。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好之后,笑着对叶厘道谢:“早上的粥很鲜美,谢谢厘哥。”
  “那我晚上再做一锅。”叶厘瞧着他憔悴的笑脸,也在炕边坐下,口里道:“昨夜昏昏沉沉间,可有梦到鲍伯?”
  鲍北元闻言笑容一僵,鼻子又酸了。
  他垂下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说句你可能已经听腻的话,鲍伯定然不愿见你这样,他那么疼你,看你这般自罚,心里得多煎熬?”
  一句话,说得鲍北元眼里又有豆大的泪珠掉落。
  他手紧紧攥着被子,无声哭泣。
  梁二香心生不忍,道:“厘哥儿,等他身子好了再说吧。”
  “二婶,他这是心病,若是不给他解开,他以后还是会糟践自个儿。”
  叶厘也不想戳鲍北元心窝子。
  可今日这个事的确令他担忧。
  鲍北元是独居,此次运气好,被他给扣下了,万一下次运气不好呢?
  “这……”梁二香迟疑。
  江柳小声道:“娘,你听厘哥的吧。”
  厘哥和她纪哥一样聪慧,有大本事,比她们娘俩会劝人。
  梁二香就闭了嘴。
  可叶厘根本没有信心能让鲍北元从牛角尖中走去,这个心结,唯有时间能抚平。
  他只能各个方向都试试。
  于是他问:“小元,鲍伯临终前,是如何嘱托你的?”
  鲍北元吸吸鼻子,拿袖子擦了泪,哽咽道:“让我和大哥将、将面馆撑下去,要大哥给我娶亲。”
  叶厘抿了下唇。
  老人家临终前还幻想着能兄友弟恭。
  唉。
  他轻声道:“面馆一事,你做不了主。娶亲一事,你可自己拿主意。”
  “等出了孝,你寻个媒人给你做媒。”
  “成了亲,你就有新的家人,这样鲍伯肯定能放心了。”
  “你总得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将眼闭上吧?”
  眼闭上。
  这三个字瞬间将鲍北元带回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他爹,死不瞑目!
  他爹临终前死死抓着他的手,没了呼吸后眼睛却依旧大睁。
  怪他。
  怪他……
  他大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可他的体力根本撑不住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很快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在心中更为痛恨自己,身子虚得连为亲爹哭坟都费力。
  当日磕着脑袋的应该是他!
  可转念想到,若真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爹定承受不了这样的痛楚。
  心脏好似泡在油锅里,日夜难以安宁。
  他爹怎能受这种大罪?
  的确不如由他活着。
  ……
  心中思绪万千,渐渐的,他收了哭声。
  已是如此。
  他的确得让他爹将眼睛闭上……
  他定了定神,身子倚着墙,眼睛里的水汽太多,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他正要又举起袖子,这时,一块褐色的麻布帕子出现在他眼前。
  梁二香道:“擦擦吧。”
  他接了过来:“谢谢二婶。”
  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和脸,当然,还有鼻涕,而后他红肿的眼看向叶厘:“厘哥,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的。”
  “真的?”叶厘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你……拜托你,帮我留意下吧。”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这话一出口,他就不好反悔了。
  叶厘闻声,信了几分:“好,我多多留意。”
  这事不急。
  所谓守孝三年并不是真的三年,在大夏,三年的实际日期是二十五个月。
  而且,这个规矩也是视人而定。
  底层小百姓在温饱线上挣扎,没谁关心是不是真的为长辈守孝三年。
  律法不强求,旁人不苛责。
  但鲍北元心中愧疚,肯定会守满三年。
  这才过半年,时间还长,他慢慢找。
  鲍北元哭了这么一场,待情绪稳定了,疲倦顿时袭来。
  叶厘便劝他休息。
  他也没逞强,又躺了下去。
  于是留梁二香守着他,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和江柳出了屋子。
  叶厘瞧着江柳手里那块沾了眼泪鼻涕的帕子,道:“扔了吧,我给你布料,你再缝一块新的。”
  江柳摇头:“没事,洗洗还能当抹布。”
  哪能就扔掉呢。
  太浪费了。
  叶厘:“……”
  也是。
  他和江榆打了招呼,而后带着江麦、江芽回家。
  离中午还早,两个小家伙一回家就拎着背篓出门了。
  现在还没到深秋,路边的青草尚在,他们俩还是得割草去。
  叶厘扫了扫院子,又洗洗擦擦一番,完事后他站在院中发了会愣。
  回了神,他瞅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门口的枣树上。
  枣子已经熟了,红通通的挂满枝头,瞧着很是喜人。
  他拎着一个小背篓,蹭蹭蹭上了树。
  他摘了一背篓枣子,准备让叶两也带走些。
  从树上下来,他洗了几个枣子,坐在棚子下慢慢啃。
  枣子又脆又甜,是难得的佳果。
  对于村人而言,这也是不小的财富。
  过几日江福正就会组织人上坡摘枣子,会有专人来收,收益给村人平分。
  一般来说,靠着枣子,每户每年都能挣上一贯多的银钱。
  这可不算小钱。
  每年这时候,村中老少齐上阵摘枣子,热闹的就像是过年,江纪要是再不回来,那就要错过这种热闹了。
  想到这人,他盯着饭桌上的空碗发愣。
  好一会儿后,他长长呼了口气。
  心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几下,而后站起身,准备将碗放回灶房。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铜锣声传来。
  他看向声音来源处,江满堂这会儿敲什么锣?
  快速将碗放回灶房,他打算出去瞧一瞧,好排解心里的空落。
  锣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说话声,不止是江满堂一人。
  他更疑惑了,抬步朝院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他听到了吕大娘有些远的喊声:“厘哥儿厘哥儿!中了,中了!”
  中了?
  这两个字刚入耳,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熟悉的、不太熟悉的都在喊他,还说着中了中了,一同响起的还有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有很多人在朝着他家跑来!
  中了二字,也由耳朵入脑,分析出了眼下的境况。
  江纪中了。
  他的好相公一次就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多年的苦读,终有了回报!
  他叶厘,也成了秀才夫郎!
  他忙跑出家门,只见门口的小路上,除了正朝着他跑来的乡亲,后边还有两个衙役骑着马慢步而来。
  其中一个衙役手中敲锣。
  另外一个衙役则是手中举着一个卷轴般的物件,应是传说中的报帖。
  衙役身后就无人了。
  江纪没回来。
  因离得远,官府的信件比考生的脚程快,所以,捷报先到家是正常的。
  只是,如此喜事,正主不在,这喜悦就有些不够浓。
  不过,想到江纪已高兴过了,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小事,待江纪回来,再庆祝一次就是了。
  他小跑着又回了院子。
  他拿喜钱去!
  等叶厘拎着一贯钱出来,冲在前头的村人已经进了院子。
  两位衙役也到了门口,还下了马。
  一句句的恭喜令叶厘笑开了花。
  两位衙役走上前来,瞧见叶厘手中的钱,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他们一边将手中的报帖交给叶厘,一边连声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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