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带着小麦、芽哥儿出门,不也特意找了大通哥吗?”
  “咱都不做惹人怀疑的事, 瓜田李下嘛。”
  “……”
  叶厘咽下口中的冬瓜。
  这个词还过不去了是吧?
  他扭头, 看向灶台上江纪拎回来的背篓:“那我到底能分到多少钱?”
  “共一两四钱。”
  江纪报数。
  “还成。”叶厘脸上有了笑。
  一千四百文, 这下子他每个月的工钱支出和江纪的教育支出有着落了。
  而且,这还是不足一个月的收益!
  鲍北元是在上次江纪放假也就是麦收时出摊的。
  头几天不敢冒进, 做的饮子少。
  后边每日做的饮子数量固定了,收入也稳定了。
  等下个月,他能拿到的分成肯定超过二两。
  人在家中坐,钱从县城来, 爽!
  “我也觉得还成。他现在一日做八十提子豆乳米麻薯,每日早早就卖完了,供不应求。”
  江纪黑黝黝的眼珠定格在叶厘身上, 里面带着几分探究。
  一日只需卖出去八十提子,还有一陶罐茉莉蜜茶,那月收益就高达六两!
  这还是鲍北元一人精力有限。
  若是请个帮工,那这收益还能翻一番!
  这么挣钱的法子,叶厘到底从哪儿学的?
  叶厘只当看不懂江纪的疑惑。
  只要江纪不主动问,那他绝不会主动解释。
  他道:“他也太辛苦了,少做些没关系的。”
  像是蜜雪冰城,淡季的时候,有些位置普通的店,一天也只卖出去大几百杯。
  鲍北元一人要准备原料、小料,还要买这买那,一日卖出去八十提子,整个人肯定忙成陀螺了。
  “我劝了,但他歇不住。他说他只要不干活,那就会瞎想。”
  江纪眉心染上担忧。
  叶厘听得此话,立马道:“那你傍晚下了学,多去找他,给他帮帮忙。”
  “好。”江纪也有此打算。
  说话间,两人也停了筷子。
  叶厘让江纪看账本,由他来收拾灶房。
  江纪从背篓里取出账本,坐到油灯前翻了起来。
  这并非是专业的账册,鲍北元没学过做账,鲍家面馆也没专门的账房,鲍北元跟鲍父一样,将每日花的和挣的全记上去。
  一日一记。
  到目前为止,共记了二十多日。
  今日要给叶厘送钱,鲍北元就清点了钱罐里的总额,留出两日的原料钱,再根据三七分账,将叶厘该得的那份数了出来。
  至于鲍北元日常租房和吃喝拉撒,全是用的他自己的存银,不涉及这本账册。
  因此,眼前这本账册简单好懂,等叶厘把灶房收拾好,江纪也翻完了。
  江纪把账册放回背篓,把里面的铜板拎了出来。
  一贯是一千文。
  余下的四百文也用麻绳串了起来。
  这些钱沉甸甸的,一贯钱重八斤,加一起快十二斤了。
  江纪拎在手里晃了晃,对叶厘道:“你拿回西屋吧。”
  “那么重,你拎过去吧,放到五斗柜最底下那层。”
  叶厘说着指了指小棚子:“我去冲澡。”
  江纪应好,拎着两串钱进了堂屋。
  等他把铜钱放好,从西屋出来,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洗了澡,正好也进了堂屋。
  瞧见他,江芽立马道:“大哥!快看风铃!”
  他献宝一般,小胳膊指向东屋、西屋的上门框,那里各挂着一个风铃。
  不等江纪有反应,他又蹦到江纪跟前,抓着江纪的袖子往东屋走:“大哥,东屋窗户上还有一个呢,是个月牙,可好看啦。一有风就响,我和二哥特别喜欢!”
  对于小小年纪的他而言,风铃是个极其精巧、有趣的物件。
  之前叶厘拿木棍做的粗糙样品他都愿意拎着玩,江通做的成品,他自是喜欢极了。
  刚挂上去那两天,他一天能进进出出上百次,新鲜的不得了。
  到了今日,他每次进出屋子时瞧见两个风铃,开心程度并没有降低。
  因此,此刻他迫不及待的向江纪分享,好叫江纪也开心。
  江纪的确对风铃颇为好奇。
  堂屋没有油灯,黑乎乎的,他就进了西屋将油灯端在手里,微微仰头仔细打量挂在上门框的风铃。
  他上次走时,叶厘一个字都没提。
  此次回来,风铃却是都能拿出去卖了。
  他这个夫郎,点子可真多。
  西屋挂着的风铃是那个纯木的。
  他用手拨拉了一下,上面的木棍晃动间发出响动。
  “这个多少钱?”他看向一旁的江芽。
  “十二文一个!”江芽脆生生的答。
  “十二文?”江纪有些吃惊。
  就这么一串木头,卖十二文?
  “对,很贵的。”
  江麦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买一串木棍。
  让他免费拎着玩,他还算喜欢。
  可若是让他花钱,他觉得一文都不值。
  但芽哥儿就超喜欢。
  可能这就是男子汉和小孩子的不同吧。
  他又道:“卖的挺快的,两哥吆喝时,说挂在家里不仅心情好,还能迎来好运,就一下子全卖出去了。”
  迎好运?
  江纪有些理解了,朝着东屋走去:“东屋这两个多少钱?”
  “都是二十文一个,上面有铃铛!”
  江芽抢答道。
  二十文。
  江纪抓着年年有余这四个字看了又看,心中有些酸。
  他给人抄书,抄上几千字,才挣十多文。
  这四个字,挂个小铃铛,就卖二十文?
  好在这是叶厘、江通的生意,都是自家人。
  他心中那点酸味很快淡去。
  江通认的字少,明日他回私塾前,多写几个寓意好的成语,好让江通换换花样。
  打量完成语风铃,他在江芽的拉扯下,又进东屋看了看月牙风铃。
  窗户开着,院子里披着月光,从屋子里往外瞧,能清晰瞧见月牙风铃的剪影。
  真真就是把月亮挂在了自家窗户上。
  别说,挺有趣。
  这一刻,他理解了二十文的价值。
  对于家境还行的人家来说,花二十文买个长期开心,值!
  参观完风铃,他让两个小家伙上炕睡觉。
  他则是准备洗漱。
  明日还要去祭拜,今晚得早些睡。
  他刷完牙,叶厘正好从小棚子里出来,于是换他进去冲澡。
  冲完后,他没有急着回屋,而是站在院子里擦头发,这时,西屋那边有动静传来,江芽一边笑一边喊厘哥痒痒。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其实,他很庆幸江芽是这样的性子,从前听了无数次他二叔说的“赔钱货”,但从不往心里去。
  等江芽再大些,明白了什么叫难产而死,应不至于跟鲍北元似的,痛的走不出来。
  他抬眼看向头顶的月亮。
  月光柔和、慈祥,他眼前不由闪过两张熟悉的脸庞。
  这是他的至亲。
  可他们故去前,他都不在跟前,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两次。
  三个月内,两次。
  两次他从私塾赶回来,只能为他们操办后事。
  何其残忍。
  老天爷待他何其残忍!
  往年今日,一想到此遗憾,他都会站在院子里悄声恸哭。
  今日今时,要说不难过,这是假的。
  可江芽的笑声就在耳边,一同响起的还有叶厘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将他心底的难过慢慢压了下去。
  他还活着,他应往前看。
  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了片刻,他抬手抹了下眼角,等眸子里的水汽消散,他朝着月亮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进了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江大河又送江柳过来上工。
  他还把梁二香新做的长袍捎了过来。
  把新袍子交给江纪,让江纪试了试,确认无需修改,他就放了心,拎上叶厘递过来的过去十一日的教育支出,他和江纪说了会儿话,等天快亮了才走。
  往年今日,都是由他这个二叔陪着江纪去祭拜。
  今年用不上他了。
  欣慰的同时,他还有些失落。
  江大河纤细、敏感的小心思,江纪看得明白,但今日真不需要江大河陪同了,他成亲了,要领着新夫郎去见公婆。
  按照习俗,祭拜要趁早。
  让江柳继续推磨,他和叶厘拎上祭品,带着江麦、江芽出了门。
  野枣坡江氏众人的祖坟在村子后方,靠近山角,走过去得两刻钟。
  四人到时,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亮了。
  夏日野草茂盛,这里平日人迹罕至,每个坟头上的草都长的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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