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按长安的说法,自己上一世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长安登基,但长安之前曾说过他自己是战死的,那便说明他的任务没完成。
即便再退一步,他能离开代表主线完成了,那长安这条支线也没完成。
他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盛世这般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却没想到长安突然沉默了。
盛世直觉他离开的原因,很可能便是长安一直不愿告诉他他是重生者的根本原因。
“是我做了什么吗?”
长安脸上痛苦万分,有难过有悔恨,更有任凭处置的绝望,“不是,是我。”
他艰难地吐露真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你曾说心悦谁,便要勇敢告白。”
盛世一愣,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趁着酒醉,便向你表了白。那晚你没说话,我以为你接受了我,却没想到第二日你交代完所有事,便消失了……”
长安后面的话盛世没听清,满脑子都是那句“心悦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长安。
所以,这人一直喜欢自己?
不对不对,是喜欢曾经那个自己。
“我再次醒来,便到了山上。一开始我不确定你真的回来了,所以就将自己伪装成了正常小孩。”
盛世想起来第一次见长安的情景,那时候他确实以为眼前的小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
“所以你确定我是我之后,便坦白了自己是重生者?”
长安点头。
一方面他不想骗盛世,另一方面也确实存了一点点私心。
若他早些坦白,是不是义父就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盛世也确实如他所料。
即便嘴上说着这是义子,但知道内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自己又比对方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真将其当做儿子对待。
论起来,最多是当成了弟弟。
当然了,他忘了在这个时代,人人都很早熟。心理年龄上,他不见得就比对方大。
听完长安的话,盛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若他真的养了长安八年,将人一点一点拉扯大,教他识文断字,又找人来教他武艺、学习帝王之术。
那在长安表白之后,他还真的可能一走了之。
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而现在的他,既没有养长安那么久,也没有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更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人其实是个成年人,所以虽然知道长安心悦自己,心里有些怪怪的,但却没到想跑路的地步。
即便如此,盛世依旧选择了跳过心悦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那我离开后,那个npc,呃,也就是我那个身体后来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长安顿时身体紧绷,低垂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他回到了傅临淮的身边。”
盛世立即皱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提前离开的原因,在他离开后,那个人再次回到了傅临淮身边,并且将长安这边的所有讯息都卖给了傅临淮。
于是北邙山一役,长安大败,数万将士无一人生还……
还未来得及理清事情的原委,盛世便感到目眦欲裂,额头的神经一阵阵跳动,心口的疼痛更是来得猝不及防。
长安的声音像是浸了水的海绵,盛世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巨大的水压压得他喘不上气。
眼前人影晃动,他好似看到北邙山下,长安满身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执着得令人心惊。他仰着头痛苦地对自己说着什么,但明明靠得那么近,盛世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后来盛世看到自己从马上下来,一步步走到长安身前,接过长安手中染血的剑,反手刺向长安的心口。
在此过程中,长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呐喊,在喊着不要,他想拔出那柄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一寸寸刺穿了长安的心脏。
而本该疼得不能自已的长安,却在心脏被刺穿的时候,释然地笑了。
从那一张一翕的口型,盛世认出了长安无声说出的话。
他说:
你果然不是他。
我不是他讨好傅临淮的工具。
真好。
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盛世无助地想要捂住,却一次次徒然地穿过了那具身体。
他的眼前血红一片,他想说“这一点都不好”,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长安仰面倒下。
盛世痛苦地抱着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头晕目眩间长安倒下去的身影与灯影下模糊的人影渐渐重叠,他好似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喊他名字。
他想要回应,然而一开口,却喷出了一口血。
失去意识前,盛世脑子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害死长安的,就是自己!
第95章
盛世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稍微一动,一个身影便闪了过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到长安的时候, 盛世微不可察地恍惚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血腥的画面都是过往后,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长安见他精神尚可,便从一旁的小几上端过药碗。“这是太医开的安神药。”
说着便要亲手喂盛世喝。
盛世不习惯这样的相处,便阻止了长安喂药的动作。
他从长安手里接过药碗的时候, 扫了一眼长安胸口的位置。
他想问那剑是不是很疼,想问最后那刻是否后悔认识自己, 更想问为什么重活一世, 依然要留在自己身边。
垂眸看着晃动的黑色药汁,他开口问长安:“怨我吗?”
怨我不告而别,怨我害了你, 也害了数万将士。
“不曾。”长安目光坚定。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盛世心里的愧疚感越重。
即便“他”背叛了长安,即便“他”亲手将剑插入了长安的心口,长安却依旧无悔无怨。
甚至不愿意告诉他真相,也只是怕他再次离开。
盛世能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何要离开,却不能原谅自己离开后带来的惨烈后果。
虽然他想不起来那些人长什么模样,更记不起那些人的名字,但他不可能将那些人当做没有生命的npc。
那都是鲜活的人,是如长安、方瞻、丁石等人一般,真真切切活在这世上的人,而那些人最终却因自己而惨死。
他一口饮尽碗中药汁,但药汁的苦哪及心中的苦涩。
长安察觉到他脸色不对, 立即紧张起来,“义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盛世抬眸,看到鲜活的长安,以及长安眼中的担忧时,突然就像剥开了重重云雾。
他重生了。
他还有机会。
他不应该困在过去的懊悔里,而应该尽全力去弥补过去的错误,想尽一切办法去护住上一世没能护住的人。
既然上一世是因他的离开,而导致一切走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不临阵脱逃,他上一世想要的东西,这一世便可以亲眼看见?
这一刻,盛世好像懂了长安为何非执意要让他皇帝。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便知道自己没有系统已经不可能脱离这个世界,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从始至今没将自己真正融入其中。
他做了许多事,好似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但却又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样子。一如上一世他觉得长安已经有能力对抗傅临淮而不告而别。
他不该将自己游离在外。
见盛世久久不语,长安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
“义父?”
盛世回神,停顿片刻道:
“你以后不必再喊我义父。”
长安心中一惊,刚要说话,就听盛世又补了一句,“师父老师也别叫了。”
长安闻言脸色煞白,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您,果然还是不要我了。”
盛世在心中叹息。
你之前都表白了,我又不聋,还能当作不知道,继续心安理得当你爹?
我之前是想当你爹,但你现在却想当师爹啊。
也罢,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不是不要你,就咱们现在这样,”盛世停顿了一下,说得有点含蓄,“还是不要用这些称呼的好。”
他有压力。
长安明白他的意思后,眼中的光再次闪了一下,“那要怎么称呼?也像他们一样,称呼你先生?”
“你先生”三个字出现的时候,盛世脑中那根神经猛地跳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发生了改变,盛世总觉得“先生”这个词在长安口中,跟在别人口中,味道不一样。
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有没有跟长安解释过“先生”这个词在他的那个时代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