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长安早就料到戎人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一早就带人守在了恒城,而景清辞则依旧守在更为重要的关口。
只是戎人此次不是一处作战,虽然阿木泰很恼恨大凉人偷袭他的故地,但他此次并没有参与攻打恒城的战事, 而是居中调配,带着另一帮人, 袭击更为要紧的西陉关。
自古戎人入中原劫掠, 首选便是西陉关。此次关卡虽然狭窄难攻,但收益却是最高的。一旦攻下西陉关,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都。
因此历来西陉关便是重中之重。
在收到戎人来了的消息时, 宋宣率先做出反应,早就准备好的守城器具被拉上了城墙。
火药炸响的时候,戎人连人带马整个懵了,他们信奉神明,不少人将之当做是神罚。
阿木泰没料到首轮进攻,便让手下猛士丧失了作战的勇气。见将士抱头鼠窜四下奔逃,他当机立断下令收兵。
盛世不放心,也到了军中,站在城墙上看着宋宣指挥众人迎敌。见阿木泰草草收兵后,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阿木泰第三次进攻却失败退兵后,众人不禁举兵欢呼,而盛世也被他们当做天神一般的人。
若不是这些能让对方炸翻的火药, 少不得要血拼一场。他们不怕流血,但能不流血当然更好。
众人欢呼的时候,宋宣却看着退兵的戎人部队心事重重。到了开军事会议的时候,他更是道:“不对劲。”
见主帅愁眉不展,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副将们顿时面面相觑。
“将军,哪里不对劲?”
盛世也在沉思,闻言道:“我也觉得不对劲。”
他被允许旁听,副将们本就感激他,也没觉得他一个里正旁听军事会议有什么不妥。
见他也说“不对劲”,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他们就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呢。
宋宣听到盛世说不对劲,抬头看向盛世,两人对视后,异口同声道:“人数不对。”
其他人互看一眼,还是不解,“没有吧,我见此次戎人应当有三万余人,与他们前几年来时差不太多。”
盛世道:“就是差不多才不对。”
其他人更糊涂了,戎人不就那么些人吗?
宋宣明白盛世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你们应当也看到了,对面那是王旗,还是阿木泰的王旗,他一个新任大单于,怎么会只带三万余人来攻打西陉关?”
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对哦,当初须卜乌一个王子还带了三万人呢。”
“是啊,那时候戎人还未一统,北戎疆土应当只有如今的三四成吧?”
“好像是这个理啊。”
盛世只能看出来人数不太对劲,但宋宣还看出了些别的。他说道:“除了人数之外,你们有没有发现戎人每次进攻的人员伤亡一次比一次少。”
有人狐疑,“那是因为他们有了戒备?”
宋宣摇头,“不是,是因为阿木泰的进攻越来越敷衍。”
盛世思索片刻道:“除了第一次他们一鼓作气却被火药炸了个措手不及外,后面他们确实进攻得不是很用力。这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是阿木泰后来根本就没想真打。”
副将们懵了。
什么意思?
来了,却不是真打?
搁这用将士的命过家家吗?
“阿木泰是在牵制我们,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宋宣说着看向盛世,“十一殿下那边如何了?”
长安那边一直有每日往广武寄信的习惯,但几日前已经断了联络,而长安最后一封信便只有潦草的四个字——“戎人来了”。
盛世摇头,“战报应当还没送到京都,我这边也没收到最新的消息。”
有人分析道:“阿木泰是不是打算牵制住我们,然后集中兵力攻打居洪关,从东北入关?”
居洪关内也是一马平川,从那处入关,也是个好选择。只是那里距离京都较远,短时间内威胁不到大凉朝廷。即便他们从那里入了关,也很容易遭到拦截,从而退回到关外。
宋宣面露沉思,“也不无可能。”
盛世心中担忧,同时也更加不安。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阿木泰老神在在,也不指望攻破西陉关,而长安那里年前刚突袭了一波,现在还有恒城和居洪关几处可守,想要速战速决根本不容易。
那阿木泰在等什么呢?
第79章
接下来的几天, 阿木泰再没有动静,只在五天后,又带人攻打了一波西陉关, 但依旧草草了事,很快便退了回去。
这下子连普通士兵都看出来戎人行事奇怪了。
“戎人是不是怕了?”
“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
这样的言论不在少数, 大帐内当即有人表示:“末将愿领命出击戎人,将他们彻底赶回草原深处去。”
“是啊将军,既然戎人这次就带了两三万人,不若直接一次将他们打怕了, 让他们不敢再来咱们西陉关。”
宋宣拧眉迟疑,其他人见状更是心中焦急, 口中喊着“将军快下令吧”。
盛世稍一想便明白宋宣是在顾虑什么。“将军是怕这是诱敌之计?”
宋宣点头, “佯装战败,诱敌深入,再伏击反击, 在兵书上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计策。”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服气道:“戎人打仗向来直来直去,什么时候会看兵书,会用计策了?”
“是啊将军,再说您前几日不还说他们的目的是牵制我们吗?那我们一举打走他们,不就是破了他们牵制的目的?”
议事厅内众说纷纭,总的来说只有一条,那便是“主动出击,打退戎人”。
宋宣:“如今还未开春,戎人的后勤补给必定带的不多,只要我们守住一段时日,戎人自然便会退去。”
宋宣与长安领军有个很不一样的点, 长安会兵行险着奇袭千里,而宋宣则更加求稳。
而求稳在守城关时,并不是个坏事。
虽是这般说,但其他将领还是心中不平。打仗自然该是一鼓作气将人彻底打服,这样才爽快。
现下整日窝在这,用盛先生带来的那些会爆炸的武器打戎人,显得他们这些将领很是没用。
盛世闻言道:“其实宋将军也可以趁此机会探探戎人虚实,只要记得穷寇莫追便好。”
其他人一听,纷纷点头同意。
“将军,盛先生说得对。只要咱们不上头,不就不会中了他们的计?老李你说对不对?”
说话的彪形大汉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人。
在众人的请战中,宋宣最终松了口。“明日李云、赵良随我出城!”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宋宣带着人去做战前准备的时候,盛世也在帮着梳理整个大军的粮草。经过这几年的休养和耕种,西陉关的将士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但现在进入战时,还不知道戎人什么时候退军,若是西陉关粮草告急,势必要从广武县补充。
好在广武如今的人数已经增长了数倍不止,粮仓里的储备粮已经堆得放不下。百姓们早就不再为粮食着急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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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人大帐内,阿木泰端坐在上方,右手端着一只白瓷酒杯,左手则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七彩宝珠。
坐于他下方的是一个文弱的青年。
那人虽穿着戎人的衣饰,却眉眼清隽,一看便是中原人的长相。他身侧的烛台将他的半张脸映得儒雅清正,但当他听到其他人喊他名字侧过头的时候,另外半张脸便显于人前。
那上面纵横交杂的数道刀疤,狰狞且可怖,让向来杀人不眨眼的戎人都不禁嫌恶地皱了眉。
“大单于,这人长这么难看,您就别让他晚上跑出来恶心人了,害得本王喝酒的兴致都没了。”
说话那人粗声粗气说话毫不客气。说完还将手里的碗丢回到了面前的桌子。
他本就丢得随意,酒杯就那么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阿木泰状似随意地瞄了他一眼,虽心有不快,倒也没表现出来,而是又扫了那个安静的青年一眼。
青年施施然起身,将那只滚到地上的酒杯捡起来擦干净,恭恭敬敬放回到桌上,随后后退一步,拱手向说话那人行礼致歉。
“扫了大王的酒兴,是林某的不是,还请大王恕罪。”青年嗓音温和,一揖到底。
库青轻蔑地扫了一眼,随后看向主位上的阿木泰,夹枪带棒道:“这中原人的酒杯全是花架子,那么一小杯,喝起来根本不过瘾,也就大单于你喜欢。”
他说的既是杯子,也是那个青年。
青年自称林戈,原是大凉京都人,家道中落后随长辈到恒城经商,后来因长相被一名戎人看中强行撸了回去。
青年知道在如今这个世道,自己这样的相貌最终只会沦为别人的玩物和消遣。于是他便趁着监守不注意,将送饭的陶碗打破,用陶片将自己的左脸划了七八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