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看了眼盛世的衣着,又道:“你们若是来求诊的,就请回吧,我家老头子去了奉阳,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镇柏。”
说着想到了伤心处,又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邬淳上前一步,匆忙道:“余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见那老妇人看向自己,邬淳又道:“邬淳,那年在晋阳,我与余兄时常把酒言欢。”
余夫人重新看向邬淳,终于从眉眼间认出了这是当年与自己夫君交好那人。
余家世代行医,到了余辛这一辈一心想着传承中医经典弘扬岐黄医术,他本以为入朝为官,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不料却只能在太医院虚度年岁,最终辞官四处游历。
在晋阳的时候,遇到了同样游学的邬淳,两人一见如故,各自诉说自己的抱负。
余夫人见邬淳特意来见自己夫君,先是惊喜,随后又悲从中来,“你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细问之下才知道,奉阳前些时日发生了疫病,不仅奉阳的大夫被征用了,就连周边城镇的大夫也被奉阳的官兵带走了。
几人回到屋里,盛世接过余夫人儿媳端过来的一碗水,搁在一旁简陋的桌上,然后问道:“怎会又有疫情?”
余夫人的儿子也从医馆里回来了,闻言长叹一声,“前两年京都等地发生疫病,奉阳这边很太平,大家还庆幸来着。没想到今年这边却突然发生了疫病。”
奉阳距离余家所在的镇柏不过百余里,若奉阳的疫病控制不住,很容易就扩散到这边。
怪不得镇柏这边的百姓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邬淳:“奉阳那边情况如何了?”
余夫人的儿子余槐说道:“奉阳那边的消息传不出来,只知道官兵出来抓了二十多个大夫,如今我们这边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知道是什么疫病吗?”
余槐摇头,“那日我只听到带走父亲的官兵说了句‘腹泻’,具体的他们一点都没透露,大约是奉阳的大人下了令,禁止消息泄露。”
盛世闻言点了下头。
怕引起恐慌和骚乱,封锁消息是很多官员都会采取的措施,当初在晋阳的时候,林明辅也是相同的处理方法。
邬淳转而问盛世:“公子知道这是什么疫病吗?”
余槐闻言看向盛世,“这位公子也是大夫吗?”
邬淳:“我家公子不是大夫,但此前因种痘有功被封了圣。”
余槐这才知道被他父亲接连夸赞了两年有余的圣人,便是眼前这人。
居然这么年轻。
跟着盛世一同前来的元洲听到邬淳的介绍,也很震惊,他没料到与自己父亲做生意的商人,不仅是开学院,还会医术!
而余槐则赶紧起了身,对着盛世躬身行礼,“盛先生,求您帮帮家父!”
但凡疫情,几乎没有能控制在一城之内的,余槐不仅怕疫病传到镇柏,也怕自己父亲年事已高,在奉阳为他人治病的同时自己也染上。
盛世赶紧将余槐扶起,脸色凝重道:“如今你我都不知疫病到底是什么,传染性如何,致死率又是几何。”
余槐心中越发下沉,连邬淳也沉默了。
盛世继续道:“若按你说的患者腹泻,且症状严重,传播甚快的话,极有可能是霍乱,也就是触恶。”
“但奇怪的是霍乱多见于夏秋季,如今才三月,怎么会突然出现霍乱的?”
虽然盛世没有说自己会治,但余槐却觉得盛先生这么了解,定然对此有所研究,于是再次跪倒,“求先生。”
盛世这边刚将他扶起,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院门被人粗暴推开,随后一队官兵冲了进来,领头那人猛地抽出佩刀。
刀剑出鞘声后,是冰冷的嗓音。
“将这个院里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准放走!”
第73章
不待盛世他们出去查看, 那些人就闯进了屋里,将他们团团围住。
“谁是余槐?”
如刀锋般的嗓音吓了余槐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
何炎扫了一眼余槐, “你就是余辛之子余槐?”
余槐抬眼就看到泛着冷光的刀剑,胆战心惊点了下头, “正是。”
何炎一挥手,“带走!”
余槐要被押走,余夫人和余槐的妻子当即上来阻拦,却被另外几名官兵拿下。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何炎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 “余辛献策焚烧病患尸体,却遭众人反对, 后以家人作押, 若余家人染病而死,他亲手焚其尸体。”
余家人虽然惊讶,却也明白这确实是自家老爷子会干出来的事, 因此也没挣扎。
焚尸这件事,说起来也不算是头一遭。前两年天花肆虐的时候,盛世让人烧的尸体不计其数,余辛估计也是照着盛世当初的法子,提了焚尸的建议。
只是那时的疫情没有传到奉阳这里,奉阳这边能接受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在余家人被带出屋子的时候,何炎看了一眼盛世和邬淳等人,“你们什么人?”
盛世:“余大夫的朋友,今日从外地过来拜会。”
余槐很想叫破盛世的身份,这样的话盛先生便能去奉阳帮他父亲,但他也知道这样的话对盛先生很不公平,因此即便他担忧父亲, 也没多嘴说一句。
何炎收刀入鞘,转身离开。
就在余槐以为何炎只是来带走余家人的时候,何炎一抬手,“余家院内所有人,全部带走。”
盛世有些傻眼,就这也能被捎带上?
余槐见盛世也一起捎上了,心中突然安定不少,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于是路上的时候,很愧疚地跟盛世道歉,说连累了盛世。
盛世摆了摆手。
即便余槐不说,或是这些官兵不抓他,他也是打算去奉阳看看的。没见邬淳都急得上火了嘛。
由于余槐也是医者,而余家其他人也懂些医术,奉阳病患多,医者人手严重不足,因此余槐他们被抓到奉阳后并不是被关起来,而是被派去照顾病患。
几人能与余辛见面,也不觉得被抓难过,甚至庆幸这个时候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余辛虽然不觉得此举愧对家人,但他见到被牵连进来的邬淳四人还是心生愧疚。
“明厚对不住,此次是我害了你。”
邬淳连忙伸手要去扶余辛,却被余辛躲过。
“我这一身脏污,一会儿都得以热水消毒,你莫要沾染上。”
他面上带着自制的口罩,手上带着白手套,脖子上还挂着纯白的围裙一样的布衫,倒是与盛世此前要求的防护措施类似。
邬淳闻言也不再纠结此处,他让出身后的盛世,对余辛介绍道:“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盛公子。”
盛世在开班学院之初,想的就是办一个综合性的学院,除了文科、理工科和军事学外,他还打算办医学院。
邬淳在听说他有这个打算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早年从太医院辞官的余辛。
余辛听闻眼前之人就是想出种痘之法的人后,顿时激动万分,尤其是这人的办学理念与自己不谋而合。
余辛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年近花甲,原本已经放弃年轻时的梦想,居然柳暗花明遇到了要办医学院的伯乐。
他摘了手套和口罩,但又觉得自己没有消毒干净,不敢伸手,于是就尴尬在了原地,还是盛世笑着道:“余大夫不必多礼,咱们有的是世间,如今还是治疗眼前的疫病为先。”
余辛连连点头,“盛先生说得对。您随我来,我跟你细细说下他们的症状。”
这里是一处临时隔离开的半露天医馆。
何炎在不远处看着与余辛攀谈的几人,问身后的人;“调查出那几人什么身份了吗?”
“回大人,确实是今日刚入镇柏的,从哪里来不清楚,不过据余辛的儿子余槐交代,这几人当中最年轻的那个,便是前两年想出种痘之法被圣上封为斗圣的盛世。”
何炎皱眉,“那个追着傅临淮屁股后面好几年的绣花枕头?”
盛世如今有两个如雷贯耳的身份,一个是在推崇他的眼里,他是种痘有功治疗天花第一人的盛圣人,另一个是在看不惯他的人眼中,他是脑子有病偏爱龙阳之好的草包。
何炎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少,傅临淮的笑话也是别人说与他听的,自然也知晓有盛世这么一号人。
身后的人点头,“是他。”
何炎看向正蹲下身认真查探患者病情的盛世,摁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摩挲了一下刀鞘,“看着不像啊。”
但他对盛世的这个身份也只探究了一下。
“不管他之前是不是绣花枕头,既然能被封圣,想来是有些手段的,你这几日派人跟着他跟余辛,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何炎抓余家人并不是他不认可余辛的方法,恰恰相反,他就是因为认可,才会接纳余辛的建议。若他不同意,直接无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