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月瑾记> 第77章

第77章

  会对钱氏跟杏儿她们的关心显得有些无措与疏离。她们只是把对于亲人的关心投射到换了个芯子的自己身上,不得不让人硬着头皮去接受,进而有些享受起来。
  周瑾没有安全感,是从小家庭美满,亲人关爱,惨遭灭族惨案之后,逃亡几年惴惴不安,才十几岁的年纪担当起太多的事情,危险与恐惧,能力不足到惶恐,但又不得不背负起一族之恨,连哭泣都只能隐忍静声。
  从来没有拥有过,失去只是常态,掀不起心里的波澜,靠着时间就可以抚平。
  可从小都拥有的,突然有一天全部失去,而且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失去伴随着危险,就会成为烙在心底的恐惧,伴随她的一生。
  思及如此,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睡得香甜的小傻子,像她这样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心中想着事情,就这样渐渐睡着了。
  晨光初透时,薄雾还缠绵在草尖上不肯散去,东边天空刚泛起蟹壳青,几缕金线便从云缝里漏下来,斜斜地落在打谷场新堆的草垛上。
  村头老井轱辘吱呀作响,老人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些吵闹。
  周瑾撑着身子起来,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已经带着初秋的凉意。
  小傻子跟莫月都不在房里,只剩下小白窝成一团趟在脚边,周瑾甩甩头,昨晚上睡得太沉,现在脑子有些不灵活。
  莫月端着两碗菜汤推门而进,看到的就是周瑾有些迷瞪的样子,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这屋子是被废弃的,除了垒的泥床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快步走到床前,把菜汤顺手放在床边,把脑袋凑到周瑾跟前,在嘴边偷了个吻才说道:
  “还要再睡会儿吗?”
  周瑾摇摇头,表示不用,接着问道:
  “一大早去哪儿了?”
  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意思慵懒,听起来很有磁性,撩得莫月找心尖发颤。
  让她先洗漱,莫月边收拾包袱边解释:
  “我一早又去了趟山里边,抓了几只猪崽子回来,这村已经挺过这段时间,渐渐有菜有粮可以吃,野猪稍微驯养一段时间,能做养殖配种。”
  “后面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就跟村里的孩童一样,都是以后的希望。
  莫月没关屋门,整个屋子到处都是漏的,大门早就坏了,关与不关都一样,周瑾刚洗漱完,把包袱的干饼拿出来吃,端回来的菜汤混着煮得软烂的粟米,和不知道是什么菜的幼苗,喝起来很是鲜嫩。
  想来是为了招待两人,把地里还没长大的苗子都扯回来煮的菜粥。
  那小傻子捏着一块东西在嘴边啃,正靠在门边,从外往里看着两人。
  周瑾手招呼着,叫了一声,“过来。”
  那女童嘿嘿得笑着,跑进来扎到周瑾怀里,手上拿着昨晚煮的野猪肉,她们两个人不喜欢吃,所以村里人也没给她们盛。
  周瑾一下就注意到她胸前挂着的东西,翻过来一看,居然是那船家阿水送莫月的鱼骨。
  “那小伙子送你的,就这样转手送给别人?”
  莫月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鱼骨不是保平安的吗,给这孩子刚好。”
  周瑾听她这样解释,虚虚的嗯了一声,终于放心下来。
  第69章
  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城门上“祁州“二字已斑驳得近乎模糊。
  城门处“清平治世“的匾额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金光,匾下却排着蜿蜒出城的队伍,老农的破包袱中露出半截发霉的干粮。守城兵卒按着刀柄来回踱步,甲胄缝隙里还夹着昨日的酒渍。
  “二十文!”
  一个老汉哆嗦着解开腰带内层:“军爷,上月出城才十文,小的实在是没法子,求...”
  “啪!”
  鞭梢在老汉手背上抽出一道血痕,钱袋坠地,铜板滚进泥里,那兵卒靴底碾过一枚开元通宝,冷笑道:“没钱?没钱你出什么城,滚一边去!”
  老汉弯腰拾捡,络腮胡的城门校尉一脚踩住老农干枯的手掌,把他的包袱一脚踢开。
  “有多远滚多远,晦气东西别在这里挡路!”
  城门口贴着告示,那字莫月有些看不懂,只能扭头询问周瑾。
  “祁州城从九月一日起只进不出,若是想出城门,得捐二十文修城钱。”
  和出城的守卫不同,城门口的兵卒懒洋洋抓着长矛,斜靠在城门的石墩上。
  为首的刘魁忽然眯起眼睛——布告栏前站着个身段窈窕的两个女子,粗布麻衣挡不住盈盈一握的腰肢,云鬓斜簪一支木钗,在晨光里勾出朦胧的金边。
  “小娘子看什么告示?”刘魁甩着腰牌晃过去,“不如让哥哥给你念...”话音戛然而止。
  两女子闻声回头,刘魁登时倒抽一口凉气,见一张麻脸布满,右颊还长着个手指大的黑痣,痣上三根长毛随风飘摇。
  另一张脸更甚,两只眼歪斜似吊梢,嘴唇还豁着道口子,活似阎王殿里爬出来的小鬼。
  黑痣女子正是莫月,这时候还捏着帕子夹嗓子娇笑:
  “军爷可是大善人,奴家正巧看不懂字呢...”
  刘魁胃里翻江倒海,昨日赌钱赢来的烧鸡在喉头翻滚。
  “滚!丑八怪也敢出来吓人!“刘魁一脚踹翻告示栏边的水桶,脏水溅湿了女子的绣鞋。
  黑痣女子装作害怕,拉着旁边的姐妹,又娇俏着往城里跑开了。
  一进城,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大为震惊。
  祁州城三江汇流,连接着丰州、金州、安州。地产丰富又占据山水,更有好几座盐矿,原本她以为就算这林国混账,下边也该是秩序井然,百姓们虽生活不易,但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可眼前却是人满为患,街道上挤满了人,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绝望,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补丁摞着补丁,不少人甚至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走着。
  街边的店铺紧闭着门,偶尔有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店里的货物少得可怜,价格却高得离谱。
  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能吃的东西,满是污垢的小脸,看不到一丝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满是警惕和饥饿的恐惧。
  莫月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这城中的百姓竟生活得如此穷苦,这哪里还有半点的繁华景象。
  两人穷苦的丑妇装扮,在这城里居然没有显得半点不同,看着快要天暗,两人一处偏僻的茶肆要了碗便宜的粗茶素面,卖面老妪从灶台下摸出个豁口陶碗烫了烫:“素面两碗,十文。”
  莫月点点头,询问道:“老人家,我们姐妹两刚来祁州寻亲,想问一下福元酒楼在城里哪里?”
  “福元酒楼早就没咯,年后东市这边的铺子酒楼都被查了,告示贴出来说叛国通敌的大罪,杀了好些人呢。”
  莫月心里大惊,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县主那边没有一点消息。
  本想询问下地址,再过去找福元酒楼的掌柜打探消息,现在看来得另做打算。
  “那这城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城居然要二十文!”
  卖茶老妪枯瘦的手端来两碗面:“自打新来的守备大人定了‘城门修缮捐’,从入夏之后,进城免税出城要钱,涨到现在,已经到了二十文之多。”
  莫月只好感叹一句:“二十文也太过分了,但咬咬牙也能拿出来,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在!”
  老人家一听摇摇头示意静声,又朝窗外望去,看了看没什么异样,才开口道:
  “昨日布庄的刘掌柜,就当众说了句“税赋太重“,今早就成了抗粮首犯,被拉倒朱雀门街斩首,布庄也被充了公,现在连尸首都没人敢去收。”
  又感叹道:“那些都是像刘掌柜家人一样的流民。”
  “那这么多人出不了城,我看商铺也没开,大家难道要困在里边饿死?”
  “哪儿能啊,外边的校场搭了通铺能睡觉,两姑娘要是找不到吃的,可以等晚上去西市门口领一碗水粥,衙里每天都放两个时辰。”
  这回答让莫月更迷惑了,每天都放粥的开**么大,为什么不把人放出城,二十文确实多,但能留下来的肯定也都是些没钱的,把人全留在城里,鱼龙混杂更不好管理,究竟是想做什么?
  把手中的素面嗦完,莫月从身上拿出十个铜板放桌上:“老人家,这城里哪儿有地能住宿?”
  “那你们得往西市那边去,这边的铺子拆的拆,查的查,只剩西市那边的还能运转,不过两位小姑娘,西市那边的价格可不一样,像咱这样的素面,一碗得要十文钱。”
  “十文这么贵?!”
  “哎,可不是吗”说着摇摇头,开始收拾起桌子来。
  既然西市挨着县衙,两人可以先去找个地方住着,她俩化妆成这样,暂时没什么骚扰的危险,等住着晚上再摸进县衙看看情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