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虽然我们只是匆匆相遇,又迅速分别,甚至连相遇都不曾有过。但奇怪的是,想到他们各自在往自己的旅途上行走,继续前进直到死亡战胜了自己。我竟然感觉到了一阵在胸口涌动的暖流,它驱散了独自上路的孤独,也驱散了黑夜里独处的孤独。
  病房里没有灯光,但拉开帘子能看到外面璀璨的城市。然后……我听到了病房外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这一层也不知道是安保关系还是我的特殊优待,大部分时间走廊上安静得出奇,只有查房的医生和护理机器人的脚步声。查房医生的脚步声是很急的,来去如风,当然这里头也包括飞燕。护理机器人根本没有脚,全靠轮子碾来碾去,会有轻微的马达声。
  但这次的脚步声完全不一样。它听起来鬼鬼祟祟,好像特意放轻。由远及近,最后在病房门口停了。
  我吓得全身绷紧,迅速思考了一下,翻身下床躲了起来。想着又不对,又赶紧把沙发上的靠垫丢到病床上用毯子裹好,伪造出了床上有人的假象。
  过了一会,病房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屋子里没有什么灯光,他看起来是个成年男性,有一米七超过,全身裹在一件雨衣里。
  他一步一步靠近病床,突然间,这人猛地回了个头,正好撞见高举着床头椅,随时准备给他来一下子的我。
  “啊啊啊啊!!”他大叫道。
  “啊啊啊啊啊!”我的声音完全不输给他。
  “救命!救命!别打我!”我一击不中,男人后退着求饶。我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一边大叫“有杀人犯,快报警!”一边追着他打。
  床头椅杀伤力实在有限,我举着也累了。最后变成干脆用脚。这个套着雨衣的男人被驱赶到角落,双手抱头蜷缩,面对着我手持一根大葱的毛绒玩具连连讨饶。
  为什么病房里会有大葱的毛绒玩具,当然是当地粉丝送的礼物,除了毛绒大葱,还有蒸饼抱枕……
  “说!你干什么来的?”大葱指着他的鼻梁。
  “我……我不是坏人!”
  “坏人都这么讲自己!”
  “我真的不是,我是研究生物多样性的!看了你的视频,你说你在华北河谷地带拍到了鹿,我就还发消息给你,问你能不能拍下沿途的动物!”他急切地掏出自己的个人通信终端,因为紧张整个人都是发抖的。他切了几次界面终于切换到了飞凡平台,给我看他的账号。账号的名字叫做:研究动物的燕青,头像就是他本人,也穿着雨衣。
  说起来古时候有传说,那水浒传里有个背上全是牡丹纹身的燕青把一个叫擎天柱的大汉给摔飞的地方就是这儿,泰安。问我为啥知道这个故事,当然是因为波哥对有纹身的古代人物如数家珍。他当时振振有词说燕青小说里记载是一身白皮,这个施耐庵是懂行的,白皮纹重色最好看,而牡丹就是重色大花。也难怪当年的李师师青睐他极了。说是有个结局最后燕青和李师师云游去也,不管世间这烂摊子鸟事,十分快活。我说你其实也指望有个这样青睐你的女人,然后云游去也是吧?结果遭其白眼。
  想不到现代叫燕青的是一个穿雨衣夜闯病房的生物多样性研究员。
  我说原来是你啊,你干嘛穿雨衣,像个杀人犯一样!
  他说他怕被拍到监控摄像拍到,而且平日里去野外基本雨衣不离身,穿习惯了。他兴奋地告诉我,如果那头鹿真的是马鹿,那他推测马鹿的种群可能回来了,只要看今年春天的气候好不好,如果很好,那它们的种族繁衍就有可能。
  “你来这儿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想问问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头鹿多高,多大,长得什么样?”
  “鹿还能长什么样……”
  “不不不,鹿和鹿之间长得就跟你和这根大葱一样区别大了。”
  “……”
  听到我遭遇狼的危机,这人更兴奋了。但他还没兴奋多久,门外就闯进来几个打着强光手电,平安的同事。这几个人扑向燕青,一通擒抱把他压在了地上。
  现代的燕青真是不顶事。
  这家伙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对我大叫:“狼!如果是褐色的小体型那就是草原种群!如果是灰黑色大体型那就是山林种群!狼回来了意味着小型哺乳动物也回来了!小型哺乳动物!它们是生态恢复重要的一环!”他腾出一只手扒着病房的大门,雨衣被扯得歪歪斜斜,“你要继续走!继续走!南下的世界!那里——还没有人去过!你要继续走!我有一个设想——哎哟——”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他的设想讲清楚,就被七手八脚地拖走了。
  病房里又再度安静了下来,我听见平安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他在那边骂骂咧咧,说这个医院的安保措施太拉胯了。什么人都能把病房门打开。
  又过了一会,外面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想起斯蒂文给我做的手势,我懂他的意思。只要我有本事溜出泰安市,他就有办法找到我。
  我走到窗边,整个城市的灯火熠熠生辉。我向下看了看,这儿是三楼,正对着住院部的大楼正门口,二楼有一个平台,平台离花坛不远。
  一个计划从我脑子里诞生。
  第三十五章 :出逃
  要模仿那个死记者挂在窗户清洁机器人上的法子是不可能了。自从那之后机器人们都被严密看管,而我除了整个三楼走廊和病房哪儿都去不了。我估算一下三楼到二楼的距离,开始撕被子。这被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压出来的一整张,撕起来额外困难。忙活了半天一点痕迹都没有。a计划失败。
  那么只能硬上了,可能是为了让清洁机器人有地方调整,每一层楼之间有一道大约宽十公分的,根本算不上平台只能算裙边的结构。
  而这这就是计划的重要部分,只要在这道十公分宽地地方挪它个两米,我就能往下跳,落在二楼的平台上。从三楼到二楼的距离肯定不致死,运气最差也就摔个骨折,这儿医疗条件这么先进……
  总之如果不铤而走险,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病房,把通信器咬在嘴里,翻身出了窗户。我双手抓住窗台,整个人已经悬空在外面,脚试探着往下放,踩住了那十公分的边。
  夜晚的风还挺强劲的,带着湿气。说明下一轮降雨可能就在路上了。
  我手抓着窗台,两脚开始往二楼平台的正上方挪动。事情到这里都很顺利,但接下来的问题就大了。因为窗台到头了。但距离平台正上方大概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此刻我只恨自己没有手上长吸盘。
  先探出一只手过去抠住墙缝,但我知道这样的状况绝对不稳定,只要重心一歪我就完蛋了。
  深呼吸,深呼吸。比起迟疑到最后重心失衡,还不如一口气就这样闯一闯。张掖曾说过我是看起来好像思考周密,但等到身体行动起来就完全不管脑子了的类型。
  一米距离而已!难不倒我这个超级女英雄的!
  转身,起跳!我整个人腾空地向前扑腾,最终在下落的时候,起了一阵大风。
  我落到了二楼的平台上,摔得全身生疼。但此刻也顾不得了,从平台边缘往下看去,有几个人影或躺或坐地在花坛边聚集。是那群记者。我心说这些人倒也敬业,居然能在这儿二十四小时蹲守。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从平台上跳下来,肯定会惊动他们。而且二楼和一楼之间的高度比三楼到二楼高了不少。真是要命……
  我背靠平台边缘,蹲在阴影里,咬着手指开始思考。很快我想到了一个点子。
  那些在花坛边蹲守的记者肯定很惊诧,在午夜十分会听到一阵呼唤。他们茫然四顾,想找到呼唤的来处,最后发现是二楼平台上有个女孩子在那儿对他们挥手。这个女孩说:“喂,帮我下来。我给你们说几个劲爆的内容!人人有份!”
  那几个记者都站起来了,彼此看了一眼,又慢慢靠近。其中一个率先出声问道:“盒和小姐?”
  “哎对,是我。你们不会看不清我的脸吧?午夜出逃的女英雄这个标题怎样?喂!别光顾着说,快帮我下来!”我对他们比手画脚。
  于是眼看着他们开始凑到一起商量,有人跑开了,但很快又空手而归。我听到他们在小声说:“借不到梯子,这大半夜的。保安那边,不行,被发现了就功亏一篑。”最后又是那个率先出声的拽着其他过来,我看着他们开始搭人肉缓冲垫。
  这些人为了新闻也是拼了。
  “你跳下来,没事,我们接住你。”为首的记者说。
  “不是,摔坏你们咋办?”
  “算工伤!”这几个人一起说道。
  “……”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我翻出平台,再次纵身一跃,成功地把这群记者砸了个人仰马翻。最先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抢先打开了带摄像头的智能记录板:“盒和小姐,您这是从病房逃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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