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骑着那个吗?”
  “对。”
  “小圆眼镜”吹了声口哨,“不得了。打算去哪儿,沧州?”
  “当然不,我要一路骑下去,骑到上海湾。”
  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小圆眼镜”愣了一下,“那儿吗?那儿不是早就没人了?”
  “对呀。”我理所当然。
  “干嘛去那儿?”
  “我和人说好了,我要证明人可以骑着自行车穿过华北无人区到世界的尽头去。”
  “小圆眼镜”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突然爆发出大笑。“那你现在在我车上,岂不是算作弊啊?”
  “有道理,你快放我下去。”我咬着米花糖,半真半假地说。
  轮到他有一丝慌乱了,“我去,我开玩笑的……”
  见他慌乱,我有些得意。又撕开了第三袋零食,一口咬了下去。
  “啊!!辣死我了!”
  这一小包东西里好像包裹了全宇宙的辣椒,我此时只觉得喉咙冒烟,眼睛流汗,费劲爬起来赶紧找水喝。
  “泡椒凤爪也是我老家的灵魂之一。”“小圆眼镜”说,“你老家不吃辣啊?”
  我喝干了水壶里所有的水才觉得舌头活过来了半截。“不吃 ……不对,好像也有。”我想起老北京铜炉火锅里也有辣锅。当然张掖说这简直是胡搞,哪有涮羊肉有辣锅的。但没人理他,不少人吃的不亦乐乎。于是别人越不亦乐乎,他就越痛心疾首。但我和波哥都是猫舌头,别说辣了,烫一点的都进不了嘴。
  “反正,不吃。”我最后总结,然后听到他的啧啧声,说了句什么“啥子地方,懂个锤子”。
  “你老家灵魂挺多的。你老家在哪儿?”我问他。
  “重庆。”他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我听说重庆也是几大城市之一,就问他那里什么样。
  “很多人,很多山。轨道车穿墙过。立体城市嘛。几百年都是这样,没什么变化。你呢?”
  “新京城。”
  “巧了,我正要去那里。那里什么样?”他问。
  “也那样,很多人,很多楼。哪儿哪儿是楼梯,最不缺的就是人。哦对,烟花爆竹禁止燃放,私人飞行器限号。”
  “还不吃辣。”
  “对,不吃。你是不是要憋死了?”
  “扯,我一柜子的火锅底料,给你们传教!”
  “涮羊肉加不得辣!”
  “我说能加就能加!”
  “……”
  “……”
  我俩各自沉默了一会,又各自笑了,好像有什么壁垒在此时打破。“小圆眼镜”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我叫夏衍。你叫什么?”他问。
  “盒和。”
  “……听起来像在冷笑的名字。”
  “没错,算你说对了。”
  房车在路上颠簸,我坐在车厢的地板上。这或许是我启程以来最放松的时刻,尤其在困扰于每晚上该去哪里过夜的心境下。也因为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同我面对面说话的人类。然后这人话还挺多的。
  “我呀,从重庆出发这一路最离谱的事儿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我开到某个地方觉得累了,就停车想睡一会,结果想不到没过多久就掉下个陨石妹妹。对,就是你。”
  “……”
  “第二离谱是有人说米花糖是什么鬼零食。”
  “……”
  我说你等一下,怎么所有离谱的事都在我身上。你的旅途经历那么匮乏的吗?要不我给你说几个我的?
  夏衍说你来你来。
  我就开始说了。我说了在玉米地里被农业机械追,说忘了拍出发视频只能补拍,结果那段视频好像还挺火,被人二次创作了不少,可惜都在非凡平台视频投稿的鬼畜区。
  夏衍笑得拿不住方向盘说想不到你还是个主播。
  于是我俩约定等出了无信号区就互相添加好友。
  我给夏衍说到老何,说老何的玉米茄子和萝卜,说我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头鹿,说那个神奇的佛堂和那天夜晚神奇的梦境,说自己调整踏频和狼比耐力。
  这个戴着红色小圆墨镜,一头白发的男生听得嘴巴张得老大。说真不愧是骑行者啊。
  我说你开车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吗?夏衍说我长在车里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有时候脑子里只有公里数,风景很美丽。
  我说那你要不要试试,你比我有经验。
  夏衍沉默了好久,最后结结巴巴地说下次一定。
  外头的雨还是很大,不过房车到底比我蹬车快多了。我们就这么聊着天,很快便看到路逐渐平整,远远地甚至能看到高楼伫立在雨幕中隐隐绰绰的影子。
  夏衍问我到了城里最想干什么。我说能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最好能吃顿好的,补充点吃的,这次我要带零食。再找个地方把帐篷检查一遍,把应急灯充满电,要是有网络就接上网给大伙报个平安,剪个视频上传。
  我说了一大堆,然后问他呢。他说把你送到就行。然后他大概会给车加个油充个电,收拾一下就往北走。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离入城口已经很近了。雨幕中视野很不清晰,我支起身子,扒住夏衍的驾驶座后面,同他一起注视着前方。
  很快闸道口在眼前了。这入城的闸道口应是第四次大迁徙后造的,历史资料上说整个沧州城曾在末日大洪水时被淹没长达五十年之久,许多旧时代的建筑也因此消失殆尽。彼时的山东全境由于济南早就沉入海底,而由青岛和泰安两大聚居点主持后来的开拓工作。
  房车停在了入城的道口上,硕大的一块金属标牌上写着:由此向前入城(沧州)。而它下头的闸道却关闭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我说新京城有八个出口,就算出入都交给人工智能管理了,但每处都起码还有人类值班,防止出现什么人工智障搞不定的问题,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反正新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怎么到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夏衍说不对劲,这个道口根本没开放。不仅是这个道口,边上那个,再边上那个,所有的道口不管是入城还是出城的都没有开放。
  ……我突然想起了那座人们撤离前还被锁好门的佛堂。
  第二十一章 :重庆重工
  “陨石,你下车去看看。”夏衍指挥我。我说你怎么不下去。夏衍愣了一下,支吾说道我不是很方便。
  我斜眼盯了他一会。夏衍在我的视线下明显矮了下去,“要我下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稍微等一会。”
  “算了算了。”我对他摆手,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件骑行用的雨衣,胡乱套好,把帽檐拉下,便下了车。
  雨势又大了起来。我寻思说难道汛期提前来了吗。空气潮湿又略带冰冷,我拿着应急灯走过驾驶室边上的时候,夏衍从窗口递给我一个扳手。
  “小心点。”他说。
  于是我便把应急灯戴在头上,掂了掂扳手,向道口走去。夏衍说的没错,这里所有的道口都关闭了,不远的地上横着两块禁止通行的告示牌,可能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拖到了一边,上头的泥泞挺多的,想来也不是最近的事。夏衍把车灯打开,光束从我身后射过来,倒是让人安心了不少。
  “喂!发现了什么没有?”夏衍把半截身子探出车窗,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喊。我向他摆摆手,意思是现在一切还算正常。
  我走到道口边上给人类值班的岗亭小屋,这屋子的门也锁得严实,没身份识别压根进不去,也不知道里头还通电不,只能踮起脚往里看。一时间我还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所幸没有。没有暴力痕迹,也没有血迹。里头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岗亭小屋,桌子椅子监视器屏幕,看起来灰尘不少。
  我又在雨中走了回去,鞋子都是水。但我也不怕,这鞋的制造商说它是快干型的,晚上睡觉晾一宿就跟新的一样,并且认为它理论上能承受十分恶劣的野外环境。理论上?我问对方。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们虽然在实验室成功模拟了数千次野外环境,但毕竟只是实验室的模拟环境。就好比月球车,虽然在地球上模拟了那么多次,但只有登月成功才知道理论和实践是不是真的丝毫不差。”
  制造商说所以这次希望我能测试一下他们的鞋到底能不能对抗荒野。我说好,那要是不行怎么办呢?制造商说再改。我说那要是成了呢。制造商说也改,改的更好。
  我说那你们这些鞋要卖给谁?现在没什么人会穿着鞋跑去狂野里撒欢了吧?
  制造商说卖给那些有一颗野外徒步之心的人。
  我说我好像有点懂了。
  “更何况,没人知道之后会怎么样。我们要做到战略前置。”对方看我一副困惑的样子,就解释说,“意思是我们要做好有一天人们真的需要我们这样的产品的准备,因为到时候再开发就来不及了。”
  后来这段对话我咂摸了很久。我没想到商人做生意时的前瞻性也会有别样的意义。那就是随时做好准备,等待所谓的春天来临。如果这一趟春天没有来,那就再继续等待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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