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廷的手,像是无处安放。原本习惯性地又要替她提包,可想起什么,又按捺作罢。横竖不是,最后只能将手插入裤兜。
过劳的一天,麻痹了谭宁韵的感触,男人不开口,她也不想提那个吻。心头是有些不快,但此刻并不至于到恼火。
出了电梯,她几步快走在前。进到电音内场,脚步先是迟缓再停住。俞晚廷原跟在她身后,随即腿迈开些,转而与她平行,默契中两人一起走至卡座。
夜场没什么值得多提,荷尔蒙酒精音浪,催化并释放都市人的压力。芋艿头的工作是药企销售,对这里熟门熟路。卡座有两位陌生女孩,听潘莉慧说,是邻座跟过来的。
不意外,来来去去中,有人贴着俞晚廷。男人与对方拉开距离,他整晚克制着自己的目光,没有看向女孩。谭宁韵可能是习惯了,又或许被喧嚣环境麻痹了思绪,直到散场,彼此之间毫无交流。
毕竟是正常上班族,午夜十二点刚过,众人打算撤。芋艿头是常客,签单时被娇艳女郎蹭了下,他在潘莉慧的揶揄中喝尽了最后一口酒。
下楼至街面,空气劲冻,吸进一口,凉至喉管。圣诞夜打车难,女孩们勉强算住在同个方向,打算共搭一辆车回家。
这时,谭宁韵注意到俞晚廷了。他的飞行夹克敞开,周身利落,身形矫健。如果不见他面上淡晕,察觉不出已喝完一摊。男人的右手潇洒握着棕色洋酒瓶,瓶口用捏成团的纸巾堵住。
“没喝多吧?”她还是开口问了。
他憨然地对着她笑。终于,和她共度了一个圣诞夜。
“没事,我走一段,到前面叫车。”他举起酒瓶,指向外滩莲花顶。
她欲言又止,周围皆是旧识。
像是知道她的不放心,男人转身背向她,大步穿过昏黄十字路口。举高酒瓶晃动下,向着空旷夜都会说道:“我没事,你们先走。”
“节日快乐。”
他强行挺直脊背,往前迈步。殊不知,自己的背影寂寥又落魄,像是散尽了家财。
整晚,有太多次想和她开口。
算了,这样就好。这样,没有人能窥视他瞳孔中的哀伤和不甘。
谭宁韵属实不明白原委,被动看他演独角戏。此时已凌晨,顾不上深究,几个女孩赶着打车回家。
二零一六年的春节,在二月初。
圣诞之后的整个月,各种不凑巧。
谭宁韵被新上司david使唤得团团转,又因适应新岗位,分身乏术。年底赶报告之际,这位港男还差遣她去往外地项目出差。
极其片刻的闲暇,她才能对着保温杯发会呆,回想这几个月的暧昧。是啊,一切都没挑明,算得了什么。
俞晚廷是一月底的时候,收到钱经理眉飞色舞的告知,关小姐回上海了。对方表态,临近年关,等过完年约他见一面。
实讲,他差点忘了此事。之前拜访的路总,在月初答应给net机会,月中已顺利签下合约。王军和他前后找了五家公司,其中两家有眉目,二人打算年后再度登门争取。
他唯独挂心两件事。沈暮娇将于下月前往厄瓜多尔旅游一事,以及谭宁韵的出差行程。
既然打算结束,他强行收拾不安分的心。整个月,两人对话寥寥。原想忙过这阵,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道歉说清楚。
谁知,素未谋面的关小姐回来了。这件事,不仅钱经理知晓,驻场这里的领导也知道。特意过来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头。
有些路,不用积极去走。生活顺势一推,就易滑过去。
“喂,找我?”接到俞晚廷的电话时,谭宁韵正拖着行李箱,在虹桥机场等车。
“这周六换休,下班后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虽然奇怪于男人突如其来的邀约,她还是答应了。
二零一六年二月六日,小年夜的中午。
谭宁韵和俞晚廷,坐在花园饭店附近的一家本帮餐厅。
经过几天休整,谭宁韵的气色好了不少。今日,她特意精心装扮后赴约。
地点是宁宁选的,她猜测小圆或许是要和她谈谈那个吻。等了一个月,男人电话里反常的支支吾吾,又不停在朋友圈发些抒情哀怨曲目。她不过是出差,忙得脚不着地,哪至于如此。
为什么选这里,可能小圆不记得了。他们幼时曾在花园饭店吃过饭,留有一张合影。洋房、草坪、稚嫩依偎的两个孩童。
小女孩的头凑靠着小男孩的肩,笑容天真无邪。
可惜赶上节日,没有订到位,只能改在隔壁店家。又考虑到谭宁韵的公司今天放假,俞晚廷顺势提议将晚餐改至午餐。
抑或,这就是征兆,预先给这对曲折情侣的婉转提示。
点完餐,女孩矜持地看向四周,并不与男孩对视。回想这一路曾经的甜蜜,心头酸胀,终觉尘埃落定。
“宁宁。”俞晚廷道出唤了无数遍的昵称,随后是平静致歉。
“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第三十一章 灼热一堂
俞晚廷说完这句对不起,服务生恰巧过来收餐具。原是四人台,座椅已撤去,多余的两套餐具还留在桌上。
谭宁韵因这个插曲,得以收拾心情。她谢绝了服务生推荐的茶单,取出包中自带的保温杯,迷你杯身和她的手腕差不多粗细。拧杯盖时,第一次手打滑,第二下开了盖。
举起杯,看着对面的俞晚廷翻开餐单,她咽下温水。
她有预感,接下来并不是她想要听的。昨晚到今天,心情波动,时酸时甜,道不清的怪异。现在明了,这是种不踏实感,悬在阶梯无法落地。
谭宁韵着一袭红裙,刚才匆忙间裙摆未整理妥当。她抚平衣料,指腹摩挲蕾丝呢料的同时,压下离席而去的冲动。
他要说点什么,她倒要听听清楚,好断了所有可笑的念想。
“我点了这些,你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俞晚廷将餐单调转,递给她,语气一如往昔,殷勤周到。
谭宁韵听服务生复述了一遍点单,不出意外,都是她的口味。
“不用了,谢谢。”她向着对方微笑,待服务生走开后,将视线转至男人的脸。
俞晚廷预演多遍,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狠不下半点心肠。倘若女孩不看他,倒还能照着腹稿说下去,一旦对上她的眼眸,全无镇定。
哪怕一小时前,他尚在踌躇。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踏进便利店,去货架上翻找了小瓶的果味白酒。付完钱,站在角落,不顾收银员的目光,闷掉几口。将余酒带瓶丢入垃圾桶时,他自觉神经已麻痹,能镇定完成这接下来的,不可能的任务。
可前面一坐下,他还是失态,急迫开口倾倒出满腔歉意。虽被打断,但脱轨走到如今,只能早些交代。不仅是为了她,也是割断自己那早该了断的心思。
“一切全是我的错,我们还是退回原来,好吗?”垂在桌布下的手,缓缓握成拳,筋络突起。
“你约我来,是为了说这些?那电话里讲也可以。”女孩由羞涩至失落,再到愠怒。
俞晚廷苦涩勾起嘴角,他是被厌恶了吧,是自己活该。
“我答应了领导介绍,会去相亲。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耽误你。对不起。”
谭宁韵目露不解。相亲?他需要相亲,身边来去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我们什么都没开始,谈不上退不退回。你不用为了拒绝我解释那么多。”
眼见两人一问一答,气氛越来越僵,俞晚廷开始发急。即便走到这一步,他也不想她恨他,不想她认为自己是被辜负戏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无能造成的局面。
他脑筋成浆糊,放下虚薄的自尊,坦露脆弱肚腹。
“我爸,现在东莞,替人看厂。”说出这句,他拿起桌上水杯,想喝又觉喉头泛酸放回桌面。
谭宁韵怪异地看着他这无厘头的举动。“俞叔叔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妈只说起沈阿姨的近况,其他不怎么提起。”
“当年的事情,是一笔糊涂账。后来,我们搬走,我爸卖了301。一部分的钱,给我们买了现在的房子。他自己搬回去和我爷爷住在一起。厂里效益不好,没多久,他也下岗了。中间几年我没怎么问,后来有人介绍他去东莞,熟人的亲戚在那里开厂。对方信得过他,他就在那替人看厂,说是副总,也就挣个生活的钱。现在还在那边,做一天是一天,等什么时候差不多了,就回上海养老。”
“他现在一年到头,也就两三个月留在上海。回来一个是去养老院看我爷爷,还有就是跑跑医院检查,见老朋友之类。”
男人像拉家常似的,说出从不示人的那面。
“我爷爷这两年身体不太好。等到他走了,这房子看情况,要么卖掉要么等拆迁。到时候,卖房的钱由我伯父和姑妈几家人分。我们家当年拿过一套301,所以没我爸的份额了。届时,他退休回上海,落脚处就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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