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祁樱的道心在这一刻有些碎了。
不是说砸了它便会回去嘛?
这可是她最后的退路。
她浑然有些不知所措,方才就该生出的胆怯与恐惧在这一刻像是波涛洪水将她吞噬。
全身上下又开始颤。
头顶的碎石像是疾风骤雨般往自己身上砸。
又是陷身又是碎石,本就支撑已久的护盾早就裂出细痕。
她要死了吗?
她又要死了吗?
迟深呢,迟深也要死了吗?
祁樱眼眶一热,恐惧感与求生欲在这一刻浑然爆发,颓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功亏一溃,她忍不住喊,止不住颤,心底止不住地开始疼。万物塌陷,尖锐刺耳碎石声猛猛砸向她这残庚之躯,蓦地,脑海之中浑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贪心不足,惟恐自毁其身。”
声若幻虚,又似空如旁木。
贪心,她贪心吗?
若是换作旁人,她也会像这样奋不顾身去救吗?明明,在来时路上她就算好了一切,只要将迟深从那邪物口中打下来;只要她御用诛仙一术不超过一刻时;只要她及时砸了幻虚铃……
是谁!是谁!是谁!
“砰砰砰!!!”
碎石宛若陨石激流般滚滚袭来,头顶的护盾猛然消逝,祁樱双目瞪大,什么都来不及说,本能地侧身去躲,又抬起一双残屑血手去挡,手心灵力霎时化作一个三寸大的屏障,挡住了碎石的袭击。
祁樱抬眼一瞧,发现这洞穴之中其实并不全然塌陷,只是自己身处低处,原本是山峭的地方一直滚落碎石下来。
她倏然站起身,不管身上撕心裂肺地疼,也不惧迟深此刻是生是死,她只想奋不顾身地往山壁上爬,躲过这碎石之流。
至于蜒虚,对了,蜒虚。
祁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时间顾不上细想,只好用稀薄灵力唤出符咒,抽出防御最强的两张张往自己身上贴。
一张贴胸脯,一张贴左手手臂。
即便打不过,那又怎样,她早就搬了救兵,早就联系上了小师姐,还有……师尊。
祁樱咬破唇,手心之力愈加困乏,丹田混沌空虚,整个身躯只比碎石之流高两寸,她又欲想再往上爬,眼前却浑然出现几乎要将她覆盖之大的巨石。
祁樱猛然闭上眼。
最强御符形成一道密不漏风之屏障,“砰砰”两声,那巨石猛然碎成两半掉落下去,祁樱心下一喜,识海之中也跟着传来消息:
“樱儿师妹,那幻虚铃只在十里之内发挥效用,你莫怕,我和师尊已到洞穴深处,与你的距离只有两里之近!”
两里,两里!
她只要再坚持坚持便好!
手心之中浑然被授入冰彻灵力,祁樱心间一颤,蓦地想回头看,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嗷!!!”
蜒虚又开始朝她吐火。
只是这一次,有人只身一挡,又欺身将她往身上一带,浓浓血气夹杂着好闻的白檀香气扑鼻而来。
祁樱呼吸一滞。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静至,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开始幻灭消逝。
什么都幻作须有,只有他,只剩下他。
那人一身残籍,俊美面庞上血迹斑斑,却只让人觉得惨白凄绝。
“师妹,同我一起死吧。”
那声死,极小极细,像是怕她拒绝,又像是害怕她发现他这一卑劣卑鄙之想法。
好想好想,若是能和和心爱之人一起死。
和心爱之人一起死,和心爱之人死在一起,算不算是能够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了呢?
祁樱怔然,恍惚之间,又听见他道:
“祁樱,对不起,我来迟了。”
好迟好迟,迟到让你满身伤籍,心受委屈,担惊受怕。
他的乌黑眼睫微微颤,还未来得及细细解释,怀里忽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金灿圆头。
“汪!”
手心之中,那个他珍藏已久的晏诩镜倏然碎落。
“主人!”
是阿启。
凝聚在眼眶之中的盈盈之水在这一刻浑然失泄,祁樱哽咽着,泪眼模糊,紧绷着的身躯蓦地像是被放飞的风筝往外泄,祁樱只想哭,祁樱只能哭,祁樱看着他,又看向阿启,浑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迟深的眼眸很亮,灼灼地瞧着她,又将她搂得更紧,低首在她的耳畔安抚道:
“别怕,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的。”
“别怕,我在。”
声音温柔极了。
天玄地暗之间,碎石裂谷之处,周遭寒气肆虐,血光一闪之瞬,迟深捂住了她的眼。
脸庞之上,温热暖流划过,像是血,又像是泪。
第62章 千帆坠
“长玉哥哥, 这是什么?”
小祁樱忽然从他身侧探出头,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一层净透的水光,声音又清又脆。
迟深蓦地一愣, 始料未及这人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堪堪将收回去后,瞥眼道:
“魔域送来的法器而已。”
他在心里默算,发现眼下都未到午时, 按理来说,她此刻应该在学堂学义才是……
怎么又逃课, 到时候又要被她连累一起去戒律司受罚……
玄黑色的镜身,背面是赤翡点缀,边角打磨得光滑若玉。
镜面却……黑漆漆的。
还有些……阴邪。
他收得太快,祁樱都未来得及好好看上几眼,嘟囔道:“长玉哥哥为何要收起来,不愿意给樱儿玩玩吗?”
迟深冷淡着眸子, 没有应她,倒是转移视角道:“桌上还有一箱, 你若是喜欢便全部拿去。”
他向来对玲琅繁目的法器甚无兴趣, 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兴许魔域的人都不会送那么多过来。
祁樱蹙着眉头看他,脸上气鼓鼓的, 抬脚往桌角走,又乘其不备擒住他的衣袖,摸到那物之后, 刚想展颜一笑, 蓦地被一股电流打了回去。
“啊!”
全身刺麻麻地疼,祁樱眼眶一红, 委屈道:“长玉哥哥,你……”
“你竟然用那物伤我!”
她俨然是气愤极了,足足退了他好几米远,身子一颤一颤,眉上发梢都因这一电变得有些凌乱,像是炸了毛的狸猫。
迟深瞳孔一震,全然意料不到这魔镜竟还有这样的威力,一只手悬于半空之中,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解释道:
“方才那……不是我。”
她来得太快,他连附赠的使用诀都未来得及细看……
“都叫你先看桌上的那些,自已又不听话……”
麻烦。
“可是我哪里知晓会是这样!!”
祁樱红着眼,盈盈水光在她眼眶里打转,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倔强又气恼地瞧着他,一点也不愿意让步。
娇气。
迟深忽然长叹一口气,将一旁的椅子搬到她面前让她坐下,蹲下身问:“伤哪里了?”
迟深的屋子很暗,又阴又潮,唯有在正午的时候才会亮一些。彼时刚好,山顶上的钟楼传来鸣声,正好今日难得好天色,屋子内便比平时更亮堂了些,他蹲着身子,半张脸映在阴影上,另半张脸在日光的照射下变得很柔,近在咫尺的距离,祁樱甚至想上手数一数那双眼睛上颤动的乌密长睫到底有几根。
脑袋是这样想的,不知不觉间,那只手就伸出去了。
迟深见她伸出手,倒也耐心地握住她的手腕,抬眼问:“这里?”
祁樱摇头。
迟深放开手,道:“那是哪里?”
“好像是……”祁樱转了转眼珠,一时间竟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疼,闷了好一会,最后抬起眸来看他,道:“心口疼!”
迟深的眸色很淡,就像是她书房里常用的墨笔沾水之时的玉台。
他淡定地从自己衣囊取出一罐丹药,递至她面前道:“把这个吃了。”
“好。”
少女难得听话,迟深松下一口气,下一瞬又瞪大了眼睛。
指腹之上倏然有什么湿软的东西滑过,温温热热的,还未他再来得及反应,祁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才回首道:
“长玉哥哥我饿了,先去叫五师兄一起吃饭了。”
说完,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
那只手终于放了下去。
好像有许多人,有人在唤她,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高呼,还有,还有……
第三日晨时。
祁樱再一睁眼,眼前早已换了景象,灰白的墙面之上,还携着些蛛网,周遭的气息很淡,净是日光照拂松土的味道,是一间简陋屋舍。
她怎么……又躺上了。
全身哪里都疼,脑袋更是混沌一片,越往细想头痛欲裂,祁樱抿紧唇,欲想支起身,却被人拦住。那人常日里最是柔和的眸上尽数忧愁,只是,见她终于醒来,苍白的面旁终于又了一点喜色:“樱子,你还伤着身子,莫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