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祁樱的脖颈被他掐得通红,偏偏他却不一样给她一个痛快,只想亲眼见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你没想到吧,干爹又将我从地牢里救了回来,还将我的脸换成戒律司右青。”
  “我如今可是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的人族!”
  “你可没想到,我这好几月,专门去修炼了异术,到宗派偷了神器,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杀了你啊!”
  他忽然狂妄嚣张地大笑起来,缓缓将她托高,见着她那桃眼玉面渐渐变得苍白憔悴,猩红的双目看上去更是骇人。
  “莫…诩,你这个,丑狗。”
  祁樱强撑着身子,丹田中的灵力犹若翻腾在丹鼎里的神火一般愈演愈烈。
  “你说什么!”
  他倏然将手上的力道又增几分,少女面色又变得苍白几分。
  “祁樱,你死到临头,竟敢还在这说风流话?你可知,这千缠丝可是连圣者都破不了!”
  “你这人真是太狂傲了,从小娇生惯养,受人宠爱,没经受过什么苦,自然也不懂得怜惜性命,不懂得与人交好,全然是一个该死的人啊!”
  “祁樱,今日,谁都救不了…”
  “你——”
  “滋——”
  半空之中,血溅千尺。
  那双紧掐着少女的脖颈的双手突然脱落,连同着她本人也像似那断了弦的风筝般坠落下去。
  莫诩脸色巨变,瞳孔骤然萎缩,却按耐不住地去捂住自己的心口。
  自己,竟然,被偷袭了?
  顷刻之间,千山飞雪瞬然之间凝在半空,就连那飞漟的污血也静止不动,迟深步履飞快,稳稳接住犹若花瓣飘落的少女牢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迟深目光凌然,修长玉指倏然像是一把利刃一般,一点点将那千缠万绕的丝线撕开。
  可是这上古神器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撕开,他的手很快便被那丝线割出血来,瞧上去血迹斑斑,犹然骇人。
  莫诩跪下身,满口血污却仍然狂妄自大笑道:“竟然是你,迟深。”
  “我竟想不到,祁樱最后的底牌就是你…”
  “没有用的,迟深,这可是千缠丝,不可能会被你撕开的。”
  “噗—”
  他话刚说完,后背又被迟深叉上一道,整个人犹若一只流血的恶鬼一般嘶吼:“你救不了她的!她今日定是和我一起下…”
  地…狱。
  霜白剑气猛然从他颈间划过,只听噗咚一声,他整个人倏然倒了下去。
  没一会儿,那具尸体突然燃起猛火,将他烧成一团灰烬。
  外面好像开始下起雪。
  祁樱最讨厌冬月,最讨厌下雪。
  一下起雪,五师兄的双膝总是疼,山下铺子总是会提前关门,宗派放了冬假之后总会冷冷清清。
  但要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还是她母亲走的那天下起了雪。
  那场雪下了很久,很大,以至于每次下起雪,祁樱心底都会落魄一阵。
  她想,她是真的很讨厌雪。
  就连每次遇到劲敌制造的心魔之境,竟然也是雪天。
  祁樱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她方才被千缠丝缠得浑身无力,仍然犟着性子故意逼怒莫诩。
  像他那种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刺激。
  不过他说的不错,她确然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能够杀她去修炼异术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也确然没想到他竟然能偷到上古神器千缠丝。
  她微微抿唇,想到祁之夷那张丑恶的嘴脸。
  兴许,这是她亲爱的叔父对她的警告。
  祁樱倏然呕出一口血气,浑然之间,发觉周身的束缚骤然消失,就连喘气都没那么困难起来。
  血浓的气味之中,混合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香。
  祁樱的眉目慢慢开始舒展,气息缓缓变得平稳,惨白的面庞也开始变得红润。
  迟深眼睫微颤,倏然松了口气。
  目光之中,满是少女小小的脸庞,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也在此刻才开始疼了起来。
  他将自己那双微不足道的双手收了下来,眼底似有泪光流转,喃喃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那只龙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就离开了半个时辰。
  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是今日他再晚来一步,现在抱着的是不是就是她冰冷冷的尸体?
  迟深指尖微颤,赤红的双目倏然暗了好几层颜色,心底却如抽丝剥茧般地疼。
  “为什么…”
  情咒倏然发作,千万只蚁兽噬心的感知袭来,迟深护着怀中的少女,依旧是强撑着胸腔的千折百转。
  周遭依旧是漫天的飞雪,这是祁樱的心境,唯有她醒来之时才能破灭。
  迟深为寒灵根,大雪之下,情咒更是猛烈。
  偏偏,迟深心疼她被掐红的脖颈,心疼她满身的伤痕,不想让她马上醒来。
  若是她醒来了,他们也要分开了,就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了。
  他私心地,强忍着想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不想,我不想与你分开,祁樱。”
  “就算你用话伤我用剑刺我,我都不想再与你分开。”
  他说完,唇角流出好几抹血来,往雪地里一吐,竟全是黑血。
  寒风吹过,凄寒彻骨,怀中人微微颤了颤身子,迟深便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两个人的身躯紧贴着彼此,祁樱觉得自己的周身暖的不像话,气息也是她最熟悉的白檀香,她微微张了张唇,出声道:
  “迟…深。”
  “别…哭。”
  “还有…对…”
  对…不起。
  对不起总是对你蛮不讲理,对不起总是用伤人的话堵你,对不起总是用剑刺你。
  第39章 偷吻
  寒雪已尽, 寂夜仍深。
  祁樱如鲠在喉,干涩得她再也道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她今夜并不会死,所以放心地在莫诩狂妄的最后一刻御用灵力唤出迟深的名字。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就像前世她死在他的怀里那样。
  她感受到被他抱在怀里, 感受到他毫不犹豫杀了莫诩,感受到他用自己的那双手给自己撕开那重重束缚。
  她很想再说一些话,很想告诉他不要那么费力地撕开那密密麻麻的千缠丝。
  撕开它一定比她自己被困着疼多了。
  可惜她被困在虚空中了。
  这千缠丝的威力很猛,不仅能把肉身控制住, 还能将其神魂困于虚空之中。
  御用的灵力越多,困得越久。
  虚空很暗, 伸手不见五指,还时不时地飘来一些诡异之物。
  还有一些被称为“心魔”的东西。
  祁樱原本还有些期待,今世的心魔会与前生有何不同。
  结果她千等万等,视野里除了漆黑以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如今已有大圣之势,就连心魔都没有了?
  祁樱弯弯唇,心道自己果然最为厉害。
  她蹲下身, 确认脚下是一片踏实的地面,又站起身摸着黑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虚空的世界与外面全然不同,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气味。
  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
  祁樱蓦地停下脚步, 双手环胸,默默地蹲下身。
  “又变成我一个人了。”
  她深呼一口气,本能地咬住下唇。
  原来, 她的心魔就是她自己吗?
  有些好笑。
  这虚空之境也不过如此。
  她只需等这结界解开就行。
  她只需要等…
  祁樱拧紧自己的衣袖, 忽而之间,觉得周遭开始冷了起来。
  这场寒意毫无预兆, 犹若掉入冰窟一般凄寒彻骨。
  祁樱咬紧牙关,蓦地睁眼,发现自己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
  “咳。”
  她微微抿起唇,篾笑道:“还以为,会见到什么人呢。”
  她还以为,眼前会出现她的阿娘,又或是五师兄,亦或是她痛之入骨的祁之夷。
  眼前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瞬然之间,她的心间一阵刺痛,胸腔之内泛起一片酸涩,那情绪一点一点往上,直至她以为自己要哭出来时,她的脸庞却感受到了一滴水珠。
  准确的来说,是泪。
  它是温热的。
  祁樱怔然,抬手抹过来仔细看,竟发现它是红色的。
  竟是血泪。
  这泪水并不是她的。
  只有魔族才会流出血泪。
  祁樱心间微颤,那滴血泪却忽然像一抹烛火,点亮了这暗无天日的巢穴。
  它一点一点像灯火升起来,旋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就这样分成了千万颗星火。
  祁樱蓦地睁开眼。
  山野寂寥,夜色朦胧,眼前却再也不似方才那般虚若浮游,一无所有。
  迟深还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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