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祁樱微怔,抬起眼眸过来看着他,忽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咬牙切齿道:“无耻。”
  这回,轮到迟深怔忪, 本想出口反驳,又见她满身狼藉,就连那最为心爱的脸庞都沾了不少灰尘,心中暗暗抽动,随即道:“嗯,我无耻。”
  “你……!”
  祁樱瞪着他, 没想到,他这人竟然如此。
  他不是向来……
  他怎么……
  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不远处, 厚厚的雪堆又压断一根枝头, 偏偏这会儿已经不再灰暗无光,裂缝已经完全被修好,整个暗域里都恢复了平静。
  静得, 祁樱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以及,窥得见迟深他眼中的自己。
  狼狈, 还有些可怜。
  祁樱咬住下唇, 遮着那抹红印,撇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迟深收回眼, 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月白的手帕,递过去道:“师妹,为何不砸碎琉璃瓶?”
  祁樱坐回地上,不管不顾道:“扔了。”
  才不会告诉你我弄丢了。
  迟神见此,微微皱眉,旋即拈下一道咒术,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道:“地上凉。”
  只不过瞬息之间,周遭骤然暖和了许多,祁樱回眸过来看他,眼底的戾气不减,却也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看着比方才好了很多,不屑道:“那我能坐哪?”
  迟深轻叹一口气,弯下腰蹲在她面前,道:“上来吧。”
  祁樱也没客气,一溜烟似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迟深掂起身,觉着肩上的人又轻了几许,眼底闪过一丝灰蒙,开口道:“暗域里裂出空隙,确实是戒律司和管事堂的人做的不好。”
  祁樱点头称是,“不是做的不好,是完完全全的废物。”
  若不是她身上带的法器和宝物多,恐怕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迟深瞥她一眼,又道:“不过,师妹也不应该鲁莽行事。”
  又来了。
  祁樱趴回他的肩上,带着几丝不甘,低声道:“只不过失手而已…”
  迟深倏然停住,回首过去问她:“师妹是最为惜命的人,怎还把保命的法器丢了?”
  这话他刚开始就想问了,若是换做旁人,或许会相信她方才所说的,但他眼里的祁樱,性子虽骄纵,但绝不是傲慢而高看自己之人。
  若不是他先前传焰离术之时给她下了一道护符,恐怕如今都还在寻她的路上。
  那是魔族特有的护符,生辰宴那日,他着实送了她件礼物。
  还私心的将它烙成樱花的形状。
  祁樱敛过脸去,知道瞒不住他,只好承认道:“我没注意,掉入裂隙的时候才发觉身上的琉璃瓶不见了。”
  左手上的烙印眼下已经恢复正常了,祁樱屏气道:“师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眼前的迟深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一手支撑着她,一手还要抽出来化开一道暗门的漩涡。
  祁樱倒是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心中暗自盘算着,若她猜的不错,定是这烙印搞的鬼。
  自从楚一舟跟她说以后,她一直有在关注这抹烙印,还去藏书阁查阅了不少经书,可惜没有一样能过破得其法。
  看在它对自己的修行没有异处的份上,倒也将此事暂先搁置。
  只不过,今日,见到迟深,她忽然顿悟了。
  也只有迟深,才会干这种如此下流无耻的事。
  若是旁人,她定要他碎尸万段,粉身碎骨,断送十八层地狱。
  祁樱揣紧手中的手帕,心道若不是今日迟深及时赶到,她定要他好看。
  她定要他跪下来求她原谅,她定要他给她做一百个好吃的,她定要他……
  进入漩涡时,眼前总有千百种形如黑穴一般的东西在面前晃,晃得祁樱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捏紧迟深的肩。
  迟深似乎闷了一声。
  没多久,祁樱忽然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白檀香。
  说起来,她背上还披着他的衣裳,那衣裳犹如轻纱般薄,一点都没让她感受到它的重量。
  她一直以为,是他的衣裳好闻,眼下却发现,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香。
  这香淡淡的,很安神,让她忍不住往他的颈肩靠。
  迟深顿了顿,安抚着道:“睡一会吧,我一会叫你。”
  祁樱云里雾里,晕晕乎乎地应了几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自重生以来,做的第一个好梦。
  她又梦到小时候了,梦到娘亲在一旁教导她剑法,夸她聪慧又好学。
  梦到迟深和楚一舟带她一起去后山寻鹤。
  山南海北,咫尺天涯,三人皎皎。
  祁樱真的很喜欢鸟兽,尤其是丹赤鹤。
  前几年,和迟深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还特意花了三个月时间花重金去南国寻了一只。
  作为送给他的拜师礼物。
  只是,没过多久,祁樱便发现,那只丹赤鹤不见了。
  她明明将它关的严严实实的。
  只不过,丹赤鹤向来炙手可热,被有心之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常事。
  那几日,刚好迟深也不在,楚一舟身子也不好,她只好一个人去寻鹤。
  偏偏,丹赤鹤聪明又狡猾,她寻了好几日,一直到迟深结束内门大选,夺得魁首,她都没有寻到。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那鹤逃进了迟深的屋里,最后还被他放走了。
  …
  轰隆隆。
  暗门的漩涡忽然陷进去一块。
  迟深护住肩上的人,随后一个旋身稳住身形,很快便避开了脚下的障碍。
  待走到一片安定的领域,他才回首瞥了一眼肩上的少女,见她轻轻蹙眉,指尖揣紧,看上去很是难受的样子。
  迟深顿了一会,以为她硌到了伤口,旋即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
  他伸出手,化出灵力为她疗伤。
  没多久,祁樱的眉目变舒展了许多。
  迟深松了口气,又像是怕碰碎了眼前的少女,只敢小心甚微地抽动自己的手臂。
  她好乖。
  像年幼初见时那般,小小的,暖暖的,任由着他抱在怀里。
  迟深轻勾起唇,替她梳理了下额前的碎发,又拂了拂她的眉目。
  一点一点的,小心甚微的。
  生怕她醒来便发现自己这无耻的动作。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就像是侃侃流水,又像是铁树花开。
  所有人都说,他迟深孤傲清冷,漠然无情。
  就连他最为亲密的小青梅,如今都视他为宿敌。
  迟深轻笑一声,胸腔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旋即,他施法念咒,硬生生地抗了回去。
  真是。
  迟深真觉得喜欢是一种很严重的病。
  偏偏,他爹还给他下了一道绝情咒,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一旦动情,便会万蚁噬心。
  修为越高,反噬还越强。
  只不过,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想着,指尖却被人握住,越握越紧,他心中抽动,旋即回握回去,又给她传去自己的源源灵力。
  “坏…迟深。”
  怀里的人忽然说起话,眼睛仍是紧闭着的,却又流出点点眼泪。
  她怎么还哭了。
  迟深微怔,以为是自己的手上的力度太重,握疼了她,只好收回手。
  谁料,他刚抽回手,便被祁璎揣住,还狠狠地往自己怀里带,嘴里仍然念叨着:
  “混蛋迟深!”
  迟深无奈,回应道:“嗯。”
  他摸了摸她的耳垂,轻轻的,又像是怜惜一般的。
  感觉到难受,祁樱这会才是动了动身子,旋即又是泪眼婆娑的,轻轻地在他怀里哼哼:“坏迟深,为何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迟深没听清,问道:“什么?”
  “为何…要放走我送你的丹赤鹤…”
  丹赤鹤……?他十五岁拜师那日?
  迟深怔了一会,又听见她说:
  “讨厌你…”
  话音刚落,怀里的灵匙便响了起来,迟深伸手掐断,随即道:“祁樱,别讨厌我。”
  别讨厌我。
  他说的很轻,像是一滴雨露滴进花蕊一般,不知是心中愧意还是动情后万蚁穿心后的疼痛难忍。
  对于祁樱,他一直很愧疚。
  无论是幼时的自以为是,还是长大后的后知后觉。
  他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明白该如何爱一个人。
  从未有人告诉他,何为喜欢,何为情爱。
  他曾问过魔尊迟珩,他却说:
  “长玉,你是这世间唯一的弑罗魔,你不需要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对谁都可以毫无顾忌,对谁都可以冷漠无情,对谁都可以舍弃。
  偏偏为什么,遇上祁樱,这一切就开始有了变数。
  祁樱,只不过是一个小他三岁的,自小就喜欢缠着他还总是自负地说要保护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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