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运红尘刚好睡醒出来,见范一摇如此, 吓了一跳:“呀!总镖头, 你这是怎么了?”
范一摇胡乱抹了把脸, 也不说话, 直接冲进马棚拉马套车。
“哎, 总镖头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时江南渡也听见动静, 走了出来。
“一摇?怎么了?”
范一摇将忘忧梳的事讲给两人, 说到最后, 声音发涩。
“大师兄, 红尘,师父这次可能真的会死掉了……都是因为我,如果当初我没有自作主张推翻九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南渡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一摇不必自责,师父与那凤凰火之间自有他们的渊源和因果,或早或晚都要了结,忘忧梳也不过是个让他们提早相见的契机罢了。”
但是范一摇却无法抑制心中愧疚,她担心师父,只想立刻去鹤城。
江南渡吩咐运红尘留下来看家,大概一炷香后,便做好一切准备。
正待启程,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江南渡冷冷看着站在马车前的孟埙。
孟埙不拿自己当外人,敛衽准备登上马车。
江南渡横鞭拦住。
范一摇掀开车帘,“大师兄,带上他吧,到时候淬炼忘忧梳,还需要他布阵帮忙。”
江南渡自然不愿与此人同行,只不过他先前许诺过小师妹,会竭尽全力帮助她重立九鼎,不能食言,因而只能放行。
好在孟埙这一路还算老实,并没有再生出什么事端。
鹤城距离奉阳城近三千里,乘马车至少也要七八天,他们日夜兼程,赶到鹤城也是五天后了。
三人分头行动,混入市集,打听凤梧的下落。
“唔……你说一个长相出众的青年,和一个雌雄难辨的漂亮年轻人,我好像有点印象!”
范一摇从一个卖糖水的摊主口中打听到一点关于师父的消息。
“我前两日出城回村,路过一处破庙,好像在门口看到过你说的这两人。”
范一摇立刻道:“那庙在什么地方,能跟我说一下么?”
“哎,西门出城,往东去,得有个二三十里的样子。不过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前了,小姑娘你现在要去找人,恐怕是要扑个空的。”
“那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么?”
摊主好笑道:“我只是路过,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那你废什么话!”
摊主正欲发火,却被塞进手里一块大洋,有些不敢置信,放进嘴里咬了咬,又吹了一下,确定是真的。
心中那点火气随之烟消云散,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记得路过那破庙时,其中一人是被用绳索绑着的,也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什么是非。
摊主有心想要提醒这寻人的小姑娘,可惜她留下大洋就跑了,再抬头时已看不见人影。
……
山海镖局在外行走江湖,自然有自己的联络方法,范一摇很快找到江南渡,却不见孟埙踪影。
她决定不等了,先和大师兄往城外跑一趟,按照那摊主指引的方向,寻到城外二十里地的一座破败土地庙。
赶到地方时,天色已暗,破庙距离官道有段距离,周围荒无人烟,几乎都是半人高的枯草。
师兄妹二人正准备向破庙大门走去,范一摇耳朵一动,忽然一把拉住师兄蹲伏下身。
江南渡这时也感应到附近有人,循着脚步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衣紫裙的身影走进庙门。
两人对视一眼。
是凤凰火!
范一摇心急,想要再靠近些,却被江南渡制止,他冲她轻轻摇了下头,示意要谨慎,于是两人半伏着身体,隐在枯草丛里缓慢靠近,从土地庙后绕过去,一点点靠近侧窗。
破旧的土地庙正堂内,凤梧正盘腿坐在土地公像下,闭目养神,若不是他身上捆缚的绳索,会让人以为他是在打坐。
范一摇透过窗格看到这一幕,双眼圆瞪,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了。
江南渡一手提住她后脖领,生生将人扯了回来。
范一摇以眼神示意:什么情况!!不是说凤凰火没法违抗师父命令?这怎么还捆上了?!
江南渡表情有些古怪,没有回应。
范一摇只好压下心中惊异,继续偷窥。
一墙之隔,白衫紫裙的凤凰火肤白胜雪,隐藏于乌黑长发中的耳朵比常人尖一些,削薄的嘴唇如久病之人,透着微微的暗紫色。但是看他那精神奕奕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有病之人。
“主人,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
凤凰火单手端着一张托盘,盘中放着一只精致瓷碗,兴致勃勃,一副献宝的样子。
“酒酿桂花圆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他走到凤梧面前,屈膝矮下身来,将那碗酒酿圆子奉上,以仰视的姿态,眸光亮亮地看向凤梧。“在这中原之地,想搞到一碗正宗的酒酿圆子可不是容易的事,费了我好大功夫呢。”
面对凤凰火的殷勤,凤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睁开眼淡淡看向他。
“凤凰火,我已经被你在这里捆缚数日,你也该解气了,还不肯将忘忧梳拿给我么?”
凤凰火神情委屈,“主人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何曾对主人有气?倒是主人,多年未见,对我如此冷冰冰的。”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做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主人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没关系,我换一个。”
凤凰火放下手中托盘,摇身一变。
范一摇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风流俊秀的青年,变成一位妩媚娇柔的妙龄女子,眉眼外形与方才的男身相似,仿佛一对龙凤胎。
“怎么样,主人,现在愿意吃我给你找来的酒酿圆子了么?”女版凤凰火朱唇皓齿,纤纤素手重新将那酒酿圆子捧起,满心期待地看向凤梧。
凤梧叹了口气,“凤凰火,你如今已经入了东瀛,你我分属异邦,昔日主仆之情早已所剩无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不如早点拿出忘忧梳,我会履行诺言,用忘忧梳为你梳头,助你摆脱束缚,放你自由。”
凤凰火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面对凤梧的冷言冷语,那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
但手中稳稳端着的那碗酒酿圆子,还是纹丝未动。
“主人,你我之间有主仆契约束缚,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不利,却也不愿尝尝我替你寻来的吃食么?”
凤梧不明白凤凰火为什么会对一碗酒酿圆子如此执念,不过为了不再继续纠缠,他微微皱眉,道:“你这样捆着我,我怎么吃?”
凤凰火素手轻拨,以汤匙舀起一勺圆子羹,送入凤梧口中。
凤梧张口吃下,抬眼间对上凤凰火视线,又迅速将目光移开。
“现在,可以把忘忧梳拿出来了么?”他声音冷漠,但那一瞬的眼神躲闪,却暴露他心中慌乱。
凤凰火垂眸,女性形象下,她的睫毛卷曲浓密,鸦羽一般微颤两下,忽地轻笑出声。
“主人,若是我贸然拿出忘忧梳,你再反悔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你强行命令我将忘忧梳交给你,却又不肯为我梳头,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凤梧微微皱眉,“那你想怎样?”
凤凰火抬起眼看向凤梧,眸光熠熠,“不如主人与我订立守信契约,以确保不能反悔吧。”
“守信契约?”凤凰意识到凤凰火在说什么,腾地站起,脸瞬间涨红,身上绳索也随之断开,“你在胡说什么,那法阵……早已在九州失传了!”
“九州失传,东瀛却没有失传。”
凤凰火笑吟吟摸出一张符纸,那符箓不同于东瀛灵怪惯用的黑白阴阳符,而是正经的朱砂黄纸,道家符箓。
凤梧像是看到什么非礼之物,猛地转过身去,露在衣领外的半截后颈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范一摇莫名其妙,悄声问:“大师兄,守信契约是什么东西?”
怎么师父的反应如此奇怪?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范一摇这才侧头看向旁边大师兄,惊讶发现,师兄的耳尖竟然也有点泛红,唇线抿得很紧。
“凤凰火,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何必闹到如此不堪?”凤梧背对着凤凰火,言语间似乎透着无限疲惫。
“不堪?”这两个字无疑刺痛了凤凰火,她自嘲地笑,“是啊,不堪的从来都是我,不及主人高洁尊贵。既然主人对我如此嫌弃憎恶,当初那事之后,为何不杀了我,不让我去死呢?”
凤梧沉默,凤凰火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眸色氤氲,带着几分负气地说:“那忘忧梳根本不在我手中,主人若不肯与我签订契约,就算了吧。”
凤凰火转身欲走,却被凤梧叫住。
“好,我愿与你订立守信契约。”
凤凰火似是不敢置信,愣了愣。
凤梧这时已经站到凤凰火近前,接过她手中符箓,单手飞快结了个手印,那符箓便在他催动之下化为一缕红色光束,分别缠绕住两人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