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居然只是水?
阿南吓得大哭,跑回母亲怀里,母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不对,是酒!
范一摇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自烛息刀上滴落的透明液体传来。
整栋建筑开始剧烈震颤,房顶本以为是装饰用的五座黄金灯盏忽然打开机关,向下倾倒美酒。
酒浆如瀑,那些原本在饭桌边大快朵颐的毕方村民们闻到这琼浆玉露般的酒香,顿时欢呼起来,纷纷离席,扬起脖子张开嘴巴去接那酒。
“别喝了!你们别喝了!”范一摇拉住一个,又来不及阻止另一个。
室内的鼓乐之声变得空前浩大鼎沸,逐渐推向高潮。毕方村民们一边喝酒一边高兴得随着乐曲歌舞。
“真是好一派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不知何时凤梧已经负手立在范一摇身边,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范一摇看着师父,正要开口问话,鬼市饭店内忽然回荡起梦呓般的男子声音——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范一摇听得拧起眉头,抬头向鬼市饭店二楼看去。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然而她遍寻不得前往二层楼台的通道,直到脚踝一凉,才猛地低头,发现地面酒浆积聚,已经没过双脚。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但愿长醉不复醒……”
这人反复吟唱最后一句,状若疯癫,痴缠忘情,紧接着便是肆意放浪的大笑声。
范一摇心里发毛,提刀冲到窗边,做好了破窗泄酒的准备,然而当她将窗帘拉开,却是心下骇然。
窗外满满黄沙封堵,一只沙漠蜥蜴被室内灯光吓到,惊慌爬蹿。
很显然,现在的鬼市饭店已经沉入大漠地底。他们相当于连同整栋古楼被全部活埋!
若是这酒继续这么灌注,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彻底淹没。
范一摇求助地看向大师兄,却惊讶发现,面对此等困局,大师兄脸上竟流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只听他对凤梧道:“是那个酒疯子?”
凤梧叹了口气:“是不是他,试试不就知道了?”
言语之间,好像对这吟诗之人颇为熟稔。
第41章 画皮
江南渡冷着脸看向面前五道从天而落的酒柱, 忽然挥鞭抽过去。
鞭子依次破开五道酒柱,发出五种不同声音。
江南渡侧耳听,阖目分辨:宫、商、角、徵、羽。
“你早知道这鬼市饭店是他所设, 又故意引一摇到此?”
凤梧难得流露出心虚表情,没有答话,反而冲范一摇招招手, 慈眉善目:“一摇呀, 过来。”
范一摇已看出这两人有蹊跷, 一时间倒是不担心会被酒淹死, 正欲上前,却被江南渡抬臂挡了回去。
凤梧叹道:“南渡,你想是也看出来了, 这阵法只有一摇能解。你若一味阻拦, 所有人都会丧……咳咳咳……”
江南渡一鞭子缠过去,没让凤梧将话说完。
“今日我在,便不会让她卷进来。”他字字沉稳平常,一身杀气却已外放, 不容违逆。
凤梧双手抓住绕颈的长鞭,快要翻白眼, 听小徒弟叫了声师兄, 才终得解脱, 一阵猛咳后, 眼泪都落下来, 看上去梨花带雨。
范一摇耐心告罄, 皱着眉不满问:“师父, 大师兄,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能不能说句人话了?”
凤梧张了张嘴,在大徒弟凌厉的目光中瑟缩起来,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江南渡收了鞭,再次以鞭抽打酒柱。
凤梧趁江南渡不注意,悄悄抬手轻碰两下自己耳朵,以眼神示意范一摇。
范一摇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大师兄抽打酒柱的声音渐成曲调,才意识到,他这是在以击打酒柱的方式奏曲,师父让她仔细听。
大堂内酒液已渐渐没过膝盖,江南渡手中长鞭快到几乎成虚影,击出的乐曲也逐渐激昂急促,如千军万马奔腾过境。
鬼市饭店内的鼓乐似乎也在有意应和,只是那声音浩如江海,音波层层叠叠扑来,江南渡的额上渗出汗珠,似有招架不住之状。
“南渡,别再勉强,你破不了此阵!”凤梧神色渐渐凝重,上前想要拉住江南渡,阻他继续挥鞭。
江南渡回手一鞭,裂帛之声传来,竟是直接将凤梧的长衫下摆抽得撕裂开。
“胡闹。”凤梧也恼了,抽出腰间白玉笛,很快便与大徒弟缠斗一处。
也不知是不是范一摇错觉,只觉得那酒流下的速度越来越快,酒液水位快速暴涨,几乎漫到她胸口,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没过头顶。
此时那些被珍馐琼露迷失了心智的毕方村民也总算惊醒,被眼前景象吓到。
“快!不会水的,站到椅子上去!”
大家避开在酒柱下打斗的江南渡和凤梧,跑去餐桌边拖拽椅子。除了阿南母子,此次进来的多为青壮年男子,倒是训练有素,很快寻到自救之法。
范一摇一开始还担心椅子不够用,直到看见所有人都站到了椅子上,还有四把椅子空着。
她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了火车上那两名异兽对鬼市饭店的描述——
“……他们一行十八个人,走进饭店后,发现屋里摆了两张大圆桌,上面满是山珍海味,每桌边上放有木椅,桌上又摆碗筷杯碟,不多不少,刚刚是十八个人的份……”
若是鬼市饭店刚好能够按照人数提供餐具和座椅,那么除了她,师父,大师兄三人的椅子,那第四把空出来的椅子,又是为谁准备的?
鬼市饭店的一楼大厅一览无余,并无藏身之处。
范一摇不禁抬眼,再次看向二层,那里是鼓乐和诗吟传来的地方。她心中怀疑更甚,眼见这边暂时出不了人命,便将烛息刀高高掷出,刀尖直插入大堂木柱。
她倒要看看,这鬼市饭店的二层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纵身而跃,脚尖踩在烛息刀上借力,再轻轻凌空一翻,范一摇便轻轻松松越过了二层围栏,双脚落地。
眼前是红木隔扇门,范一摇回手拉动系在烛息刀刀柄的绳索,归刀入鞘,全神戒备,将隔扇吱呀推开。
门扇里又是一重隔扇,她眉头皱了皱,怀着恼意,再开二重门。
三重门过后,终于不再有门,入眼所见是满室薄如蝉翼的轻纱卷轴,一卷一卷自房顶吊下,飘飘荡荡,层层叠叠,透出灯火,营造出一种朦胧氛围。
轻纱上以墨题字,范一摇目光大致扫过,饶是她平时对读书没太大兴趣,也认出来,这些纱轴上写的均是唐诗,而且多为盛唐所作。
这室内的鼓乐声反倒比外面小了,轻纱无风自动,如美人罗裙。
“什么人!”
范一摇忽然感觉前方有人影,惊得拔出烛息刀。
那人却没有动,也没说话。
范一摇迟疑片刻,走上前几步,才看得更清楚了些。房间尽头一位红衣女子,正席地抚琴,只是面容被纱轴遮挡,看不清长相。
“是人还是鬼?”
对方依然不作答,范一摇心想不管它是人是鬼,能搞出个鬼市饭店在这里害人,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八九是作恶的异兽或者阵法师,因此也不客气,矮身前冲,破开重重纱轴,烛息刀高高举起,向着那红衣女子劈过去。
当一声。
随着隔阻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纱轴断落,红衣女子忽地举起一柄合拢的折扇,格挡住范一摇这一刀。
而范一摇此刻也随着女子动作,终于看清对方面容,不禁惊呼出声:“是你!”
女子艳丽如画的脸上露出略显哀怨的表情,“范总镖头,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
江南渡看到范一摇跳上了鬼市饭店二层,瞳孔微缩,想追上去,却被凤梧缠得无暇分身。
“你们要将她引向何处?”他冷眸深处泛起隐隐血色,如冰封湖面下压抑到极限的火山熔岩。
凤梧默了一瞬,干笑道:“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么。”
“他要利用一摇锻造第三件铜器,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江南渡似是想到什么,忽然面带鄙夷嗤笑一声,“你不会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凤梧瞬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有些气急败坏:“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说,我也做了一摇这些年的师父,会害她么?锻造铜器,也只是帮她找回自己。”
江南渡冷笑,“找回自己?要她再体验一遍千刀万剐之痛?”
凤梧不说话了。
趁凤梧这片刻的分神,江南渡发了狠将长鞭一甩,直接将人抽飞到酒楼尽头的墙壁。
凤梧几乎被摔成一块人饼,眼冒金星,扑通一声狼狈掉进酒液里。
此时大厅内的酒浆已经是能完全没过成年男子的深度,毕方村民们纷纷抱着漂浮的木椅,这才不至于被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