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行,必须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晴晴关上窗户,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关窗的刹那,她感觉某一面屏幕上闪过一条印象深刻的广告,重新望过去,它又隐没在花花绿绿的荧光中。
没有座机电话,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只有一个智能电视。那么……她找出遥控器,把电视打着,屏幕上播放出一档综艺节目,她把页面调整到智能模式,下载聊天软件,卡顿一下,上面清晰地显示出没有网络连接。
她尝试连接 wifi,这个屋子也没有办法搜索到信号。怎么办?怎么办?
在窗口喊救命或者写求救信息扔出去吗?那样会对海湾酒业不利,以后要怎么面对花董呢?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了吗?
她是在上大一那一年认识花董的,十月份五十周年校庆,学校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邀请了很多全市知名人物和对学校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校友参加,花董就在其中,晚上宴会,晴晴因为长得漂亮被培训成为服务生中的一员。
那时的晴晴还没接触过上层社会,面对着灯红酒绿,有些新鲜又有些好奇,一个不小心,一托盘酒水全都撒在一个宾客身上。
晴晴不敢抬头,一边捡起酒杯碎片一边说“对不起”,结果对方蹲下来帮她一起捡,还温柔地道歉,问有没有吓到她。
她抬眼,对上一双年轻却老练的眼睛。那便是花董,白净俊秀的面容,得体的卷发,一身笔挺的西装,干净利落,风度翩翩。在仪式上,她就注意到过他,是坐在前排中部的重量级嘉宾。
那一瞬间,她莫名地产生一种亲切感,好像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认识一样。错愕一会儿,她羞红脸,再次低下头,一遍一遍地道歉,继续收拾。
领班的礼仪老师走过来,谄媚地说:“对不起啊花公子,这些学生没见过世面,毛手毛脚的,希望您不要见怪。”然后又狠狠批评道:“晴晴你怎么搞的,花公子是多么尊贵的客人你知道吗?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后台去,晚宴结束后单独给花董道歉!要不然别怪学校处理你!”
她大概以为这样能够讨好花董,却不料花董脸上的温柔全然不见。花董环视着围观的宾客说:“这位老师,首先我纠正一下,我不是以什么公子的身份来参加校庆的,而是以海湾酒业集团总裁的身份,所以请您不要叫我花公子。其次,我觉得您对您的学生缺乏最基本的尊重,我们这些宾客只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而您的学生永远是学校的主角,难道贵校存在的意义是办好这次宴会讨好巴结权贵不是办好教学把学生们培养成才吗?”
语调平和,却字字如刀,说得老师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在旁边道歉。晴晴抱着托盘立在一旁,心里爽翻了,同时也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大人物刮目相看。
她太喜欢这个人了,站在非官既贵的人群中没有一点高不可攀的优越感,站在富商中也没有有钱人财大气粗的庸俗气,聚光灯下,红地毯上,卓尔不群。
领班老师还在道歉。花董又说:“现在需要关心和歉意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刚刚受了惊吓的学生,您还是给她道个歉吧。”
老师哪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一个普通新生道歉,而且老师觉得自己是在为花董找面子,现在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有点气不过,竟然一赌气走了。不过没多一会儿,校长亲自领着那个老师过来给花董和晴晴道歉了,晴晴也留在宴会上继续服务。
宴会结束,晴晴等在门口,鼓起勇气向花董要一张名片,花董则是大方地加了她的微信。
晴晴一开始只是想找机会感谢一下这位替她出头的人,然而当他了解到花董还没有女朋友时,便无法自已地爱上了他。他们第一次约会,花董问她知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帮她解围。她说不知道。花董有些困惑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看见你被欺负就很想保护你。”
一切甜蜜而美好,花董成熟稳重,不是那种花花公子,很认真地对待跟晴晴的感情,晴晴也绝不是贪图富贵的肤浅女孩,平日里两人一个忙着公司事务一个忙着学业,闲暇时间才在一起。
然而外人总是喜欢把不了解的事情解释成自己需要的样子,一段时间以后,学校里开始有风言风语,有的说晴晴很心机,一杯酒把自己撞入了豪门;有的嫉妒晴晴,说她现在多得意将来死得就有多惨;有的说晴晴以前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小太妹,这把大概是在玩弄花公子的感情……这些晴晴都能忍,也懒得解释,但她忍受不了校领导看见她就像看见亲妈似的高看一眼,偶尔还会邀请她出席一些重要场合,软磨硬泡让她给学校拉一些投资。
虽然晴晴很少表现出来,但花董能够理解一个心地纯洁的女孩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时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于是他在一个周末把晴晴带回家,宣布了他们的关系。
美丽的泡沫就是在那次见家长时破裂的,荒唐而玩笑。花董的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家里只有老爸。晴晴为了表达自己绝不是贪图钱财才跟花董在一起的,当着花董老爸的面毫无遮掩地描述了自己卑微的出身以及不太良好的成长环境。
花董老爸当然想让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起初礼貌却冷漠地听着,可越听他的表情越凝重,不时认认真真地打量晴晴,眼里的冷漠变成了热忱和惊慌。晴晴以为自己打动了他,很开心,然而末了,他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不欢而散,晴晴以为花董会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告诉她不管怎样都会爱她,哪怕是抛弃家业。花董的反应却让她伤心。花董说:“不行就等大学毕业吧,我可以资助你上更好的大学,取得更高的学位,成为可以帮我经营家族企业的专业人才,那样就能赢得我爸的认可。”
晴晴觉得这是施舍,赌气地问:“那我要是拿不到学位呢?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花董犹豫半晌,很认真地回答:“恐t怕是这样,为了家族,我可以抛弃一切。”
那时晴晴才真正意识到她和花董之间悬殊的身份差异并不是靠爱情就可以填补的,才真正了解这个她认为世间最温暖的男人骨子里有一份接近残忍的冷静,更让她无助的是,即便花董再跟她说出她想听的话或者花董的老爸接受她,一切也都不一样了。生活的光全部熄灭,她退缩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晴晴没有主动联系过花董,花董时常打来电话跟她解释自己只是不想欺骗她,爱情需要冲动,但是婚姻需要坦诚,她那么聪明,一定要坚信可以成为更优秀的人。每次听完晴晴都难过得大哭。同时,她也“不负众望”地成了同学们品头论足的对象,领班老师更是找到各种机会在各种场合为难她,让她出糗。
大概在那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刚刚完成一节家教课,冒着北方冬天寒冷的风雪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辆轿车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花董的老爸走下来,邀请她去家里坐一坐。
还是那栋豪宅,那个异域风情的客厅,壁炉里燃烧着暖融融的火焰,奇怪的是,她的父母就紧张地坐在壁炉前。
保姆为每个人填上一杯暖茶,花董的老爸讲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二十多年前,他有过一段婚外情,对方是一位姓柳的海归女孩,美丽大方,温柔体贴,多才多艺,他本来只是想玩玩,最后却无法自拔,丑事败露,他面对着抉择,就在这时,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他跟原配妻子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也十分想给女孩一个完整的家,可他痛苦地思考几天,觉得失败的婚姻对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不利,提出两个建议:一个是打掉孩子,给女孩一笔足以过好后半生的钱;另一个是把女孩送到国外生下孩子隐居起来。
然而他低估了女孩对他的真情,也低估了女孩身为母亲的责任感,女孩没哭也没闹更没有以死相逼,只跟他说:“爱一个人其实就是要成全对方,既然你不能成全我,就让我来成全你吧,但是你记住,我爱你永远比你爱我多一点。”
女孩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他寻找过很多年,杳无音讯,直到那天花夺带着晴晴回来,他听她的声音觉得耳熟,看她的模样总能出现女孩的幻影,他不敢相信,于是在晴晴走后不久就按照晴晴的讲述找到她的父母,在那里他知道,当年柳姑娘因为不想让晴晴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把晴晴送到一对无法生养的远房亲戚家中,要求他们永远对晴晴隐瞒这个真相。女孩走了,每个月按时打来大笔的钱用以晴晴的生活费,晴晴不记事的时候她偶尔会过来看一看,晴晴长大她便再也没来过。几年前,她去世了。所以晴晴不姓柳,而是姓花,她跟花夺是兄妹。
其实晴晴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小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听街坊邻居背地里说过她是捡来的小孩,玩伴们也会在闹别扭时说她是没人要的小野种,很多次她都哭着跑回家问父母是不是真的,父母则是安慰她是那些坏人故意挑唆。她懵懵懂懂地怀疑着,但因为相信老实本分的父母,没有继续探究下去。时间流逝,父母渐渐老了,按照年纪来算,已经可以成为她的爷爷奶奶。有一次她收拾东西,从箱子底下发现一个账本以及一张有几十万余额的存折,账本上详细记录了一个女人每个月按时寄来的一笔钱,以及这笔钱的用项,所有的花销都是她的奶粉、衣物、学费等等,钱很多,几乎每个月都有剩余,剩余的都被存在旁边这张存折上。账本上还记录了有时候父母急需用钱临时借用的部分,以及归还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