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呢?”夏阳大笑,“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啊,我只要闭上眼睛一想,就能感受到你在哪里。”
周一开学,女孩们过来给她道歉,她轻易地就原谅了她们,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们转变得这么快,直到有一次放学时,白菁来学校接夏阳,女孩们乖巧地靠到白菁身边听白菁盘问,她才明白是这个男孩一样的妹妹在保护自己。
当晴晴跟她说起让她藏起来时,她短暂思考一下就答应了,她想如果哥哥还能找到她,那就一定不是真正恨她。现在虽然发生了一点变故,但哥哥一定也在找她吧,说不定她刚一走出洞穴,就能看见夏阳那张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哥哥,你要等着我呀!
前方一点细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心脏狂跳,却没有体力做出躲避的姿势,只能定在原地,借黑暗掩护自己,仔细去辨别声音的来源。
声音再响,很微弱,但很有节奏,“当——当当”,好像是有人在用金属物品敲打岩石。
距离应该不超过二十米,但她没有看见光亮。想了想,她觉得人影应该不会在黑暗中工作,摸索着朝前走。声音断断续续,一段距离后停了。她再次停步,茫然地捕捉,忽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脚面上,她吃力地蹲下摸索,先摸到一个细长光滑的金属,进而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好像是一只手。
第26章 孤独的日记
那天傍晚风云突变,阴沉沉的云层直压在村庄上方,一波接一波地被蓝色电光照亮,炸雷惊得村庄里鸡鸣狗吠,随后大雨倾盆而至,狂风骤雨仿佛要把这座古老的村庄撕碎。
白菁骂骂咧咧地迎着风走到外面,把躺椅和怕湿的工具收回到屋内,而后又把墙根下堆着的沙袋在门前码成一个半圆。
做完这些工作,孩子们冒雨回来停在门口,白菁问他们有什么消息,他们说什么都没打听到,明天早晨再去找,然后又都一溜烟地走了。
风猛烈地摇撼着汽修店的门,雨水很快积聚成雨帘从房檐上落下,白菁把门关严,点着一支烟看着门外的雨。她搬到这里五年了,经历了五个雨季,每一个雨季都会至少有一场像今天这样又疾又大的雨。在第一个雨季时,她结识了这群孩子,是那个戴耳环的男孩,因为逃学被老爹抽得浑身是伤,冒雨跑到街上,躲到汽修店的房檐下。白菁让他进屋,他老爹随后赶来,白菁拿着扳手跟他老爹对峙,成功骂服了他老爹。从那以后男孩就经常带着孩子们来玩,孩子越来越多,自发地帮她干活,给她打下手,嚷嚷着要她做师父教修车,她一开始也教,后来发现他们都不喜欢这脏兮兮的工作,又不教了。她告诉他们没必要非着急学什么谋生的手艺,他们还小,总会找到热爱的事情,等找到了就努力去奋斗,那样活着才有意义。
五年来,日子平静如水,除了这些孩子她的生活没再有任何变化,每一个雨天她都会像今天这样站在门口看着潮湿的世界,她总觉得有人会在雨天赶来,但完全不知道是谁。
一支烟抽完,雷电还闪耀不停,积水湿透沙袋,流进店内,所到之处飘起一层油污,她回头望了望,夏阳还是像死在了里屋一样,她正要拉上卷帘门,一辆汽车停在门口,晴晴用手遮挡着脑袋,匆匆跑了进来。
天很冷,晴晴冻得面皮苍白,嘴唇发红,但看得出,来之前她精心收拾了自己,又变回精力充沛的模样。她换了成熟的妆容,衣服换成连衣裙,头发也熨成卷卷的,整个人少了些少女的灵动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情优雅。
白菁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破洞的衣摆,问:“你怎么来了?”
晴晴回答说:“我在抽屉里找到了夏歌的日记本,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交给夏阳比交给警察好一点。”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本子,继续说:“夏歌把这个本子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里面,所以之前警察和我们都没有——”
她停住,目光移向里屋的方向,白菁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江夏阳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晴晴笑了笑,走过去把本子交到夏阳手中,欲言无声。夏阳低头看着封皮,没有说话。
晴晴又笑了笑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一道闪电落在附近,门外亮如白昼。白菁道:tຊ“感觉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开车有点危险,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住一晚,陪我喝点酒。喝酒你总会吧?”
晴晴偷偷瞄一眼夏阳,白菁瞥一眼,故意提高声调道:“你管他呢,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两人随即走进厨房,把胖子买回来的晚餐热了热,之后把桌子腾出来擦了擦,摆上一提冰镇啤酒。
夏阳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坐在床头,翻起夏歌的日记。他们俩从小就被母亲要求写日记,为了锻炼写作能力,夏阳写了一段时间就坚持不下去了,夏歌却是养成了习惯。
本来夏阳并不打算看这本日记,但放在手心的刹那,他忽然觉得这白色的封面就像是一扇门,门后关着的是他这五年生命中的空白,它又像夏歌床铺上厚厚的幕帘,挡住的是五年来夏歌的变化。
封皮上留着隐隐的香气,夏阳不由自主地翻开来,第一页上写着的时间是今年元旦,夏歌说又是新的一年了,今年我会毕业,哥哥会出狱,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的开始,只要我们心怀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很自然地想象出夏歌坐在桌子前,认真写下这些漂亮文字的场景,心头颤抖,不由得继续翻下去。
日记不是每一天,也没有太多印象深刻的事件,它更像是一个女孩孤独时的自我宽慰,受委屈时的自我鼓励,迷茫时的自我审视,比如夏歌说“今天莹莹跟我说话了,她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说像我这样的人安安稳稳地工作就好了,她朝我笑了,不是嘲笑,是很自然的笑,其实人都是善良的,只不过社会赋予了她们偏见,当她们长大了,就会发现偏见不会使人快乐,宽容和善良才能。”再比如说“羽飞真是太傻了,我在图书馆学习,他居然偷偷来到我旁边坐了好久都不说话,真幸运能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他。要努力呀江夏歌,要对得起所有没有抛弃你的人。”
夏阳想夏歌一定不会用社交软件,要不然日记中的很多内容一定会用来发动态。
之后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都是从生活中的点滴获得的生命感悟,带着淡淡的伤感,却又心向阳光。夏歌还是那样善良,那样善于理解身边的每一个人,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学习,要么就是在校外做兼职,她最喜欢的兼职是扮演娃娃人,小朋友都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大家都把她当成小天使,没有人害怕她。她还喜欢去鬼屋做演员,但是羽飞生气不让她去,羽飞哭着对她说一辈子都不用她工作,开开心心地生活就好,她虽然还是会偷偷去,但羽飞这么说让她感觉很幸福。
日记中几乎没有提到父母,提到也是一笔带过,比如什么时候回家了,妈妈给她做了最爱吃的番茄炒蛋,爸爸还是老样子。跟家人有关的更多的内容是夏阳,比如偶尔回忆起跟夏阳一起经历的事情,想象夏阳是胖了还是瘦了,猜测他是不是还在怨恨他们,夏阳注意到每有他出现的时候,纸总是褶皱的,文字墨水都被晕开。
阴历四月初五那天的日记很长,夏歌记录了王羽飞给她准备的惊喜,带她去游乐场玩,请她吃大餐,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学校里压马路,直到寝室即将关灯才回去。在寝室楼下,王羽飞哆哆嗦嗦地亲了她,然后问她是不是今天哪里做得不好,怎么总感觉她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达成,有些心不在焉。她说这是五年来她最最最开心的一天了。回到寝室,她写下这篇日记,她说“哥哥,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刚刚我许了一个关于你的愿望,你感受到了吗?你原谅我了吗?哥哥,我好想你呀。”这一页纸上的泪水最多,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字迹。
日记掉在地上,夏阳重重地仰在床上,外屋白菁正在没心没肺地大笑,街上大雨滂沱。
不知过了多久,夏阳爬起来,摸起白菁放在床头上的烟,点燃了一支。这是他第一次吸烟,大脑瞬间飘飘欲仙,仿佛身体没了重量。他卧在床沿剧烈咳嗽,目光再次落在灯光下亮白的日记本上。
日记本开着,仿佛有人故意把它翻到那一页,他扫了一眼,扫到孙教授的字样,立即捡起来看。
那一页上写着:好丢人呀,第一次尝试用社会规则做事就出丑了。今天有几个同学说想要评上优秀论文必须打点指导老师,我觉得孙教授在百忙之中答应指导我的论文的确很辛苦,也想送给他一件礼物,问了好几个同学,他们都说男老师就是烟酒最实在,我知道孙教授不吸烟,所以就用所有积蓄买了两瓶白酒。结果,哈哈哈,孙教授说他是严重的酒精过敏患者,用消毒棉签都会过敏那种,喝一口酒就要去医院那种,哈哈哈,教授跟我说这个的时候表情太可爱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一样。最后教授批评了我,说他就是看中我对学习的态度才答应指导我的,如果我也早早变得跟其他学生一样圆滑世故,他会很失望。我给他道歉了,并把酒退了,真希望天底下多一点这样的优秀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