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垣之眉头松了些,他喜欢这个味道。
  这股味道带着一丝很淡的甜意和清爽的薄荷气息,就像很多年前被风带起校服的味道,也像嘎吱作响的行军床上,被窝里的味道。
  气流颠簸,沈垣之的额头撞在了窗户上。
  他没觉得疼,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可没多久就有人扶上了他沉重的头,接着就被安置在了某处。
  短短的头发轻扫在他眉眼间,沈垣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凑了过去,他似乎渴求这股温暖已久,一点又一点的,用额头轻蹭着,用灼热的呼吸轻轻喷洒着。
  不多时,沈垣之听见头顶的人叹了口气。
  很轻,似乎带着点颤。
  沈垣之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只是下意识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模糊记忆中,他好像就是这样哄的人。
  那人很快不再叹气,沉默片刻之后,用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低声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垣之在一阵剧烈抖动中醒了过来,入目是黑沉沉的一片,睡前的乌云彻底变成了黑云,迎面而来的恐慌感像一望无际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将沈垣之吞没。
  他有轻微夜盲症,再加上恐高,飞机穿过云层的颠簸感在瞬间放至最大,很多人在这次失重感中醒来,不多时隐约传来几道不受控制地叫声。
  沈垣之被这叫声彻底吓醒了,他猛地一下弹了起来,下意识往某个方向望去,就在这时,机身突然急速下降,沈垣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得愣在原地。
  “沈垣之。”
  身旁人叫了声他的名字,这声音太过熟悉,沈垣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盯着黑夜,试图将人看清。
  “席殃?”
  身旁人应了声,没等沈垣之弄明白为什么席殃会坐在他身旁,紧接着慌到发凉的手便被握紧了。
  “别怕。”
  黑暗里看不清席殃的样子,沈垣之只听到他很平静地说:“只是经过一段颠簸区域,再睡一觉就好了。”
  这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忘记了明明不久前两人才大吵一架,此刻又自然而然被安抚,平静到让沈垣之很快调整了状态,他压抑着情绪缓了几口呼吸,淡淡道:“我不怕。”
  若不是后背发凉,声音带颤,沈垣之都快信了自己的鬼话,他手抖的从席殃手掌里抽都抽不出来,在空姐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时,很不经意地往席殃身旁凑了凑,面不改色道:“冯沅呢?”
  席殃沉默了几秒,往他身边靠近了些,紧接着往某处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还没醒。”
  沈垣之:“……”
  两人一时沉默。
  沈垣之又试着抽回了手,力度太小,席殃像是没察觉,没松开。
  睫毛很轻地一扫,沈垣之没再动了。
  黑暗里两人靠得很近,连互相克制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在经过持续一段的下降感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舱体内的灯很快亮了些,沈垣之很快缩回了手。
  他背过身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席殃没有说话,沈垣之也没有再回头,手心里的温度太过灼热,几乎从掌心蔓延至眼窝,他盯着逐渐变白的云层,心想,刚刚要是就这样死了,不知道在地底下能不能放过席殃。
  要是能也就算了,不能的话那他是不是要给薄言托梦,让他烧个手机给他。
  成本太大,还是算了。
  胡思乱想之际,席殃突然很轻地“嘶”了一声。
  耳朵一动,沈垣之立马扭过头去:“怎么了?”
  “疼。”席殃声音又低又哑。
  沈垣之闻言眉心一皱,有些不自然地凑了过去,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轻:“哪里疼,刚刚碰到了?”
  席殃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沈垣之粗略检查一番没见到伤口,神色猛然大变,即将要起身大呼“医生在哪”时。
  他眼眸一沉,藏下那一点不为人知的痕迹,指了指因戴久了磁吸耳钉而轻微发红的耳垂,低声道:“这儿疼。”
  第17章
  飞机于下午五点停落临江机场。
  坐在前往下榻酒店商务车的副驾驶上,冯沅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的直视前方。
  后座安静无声,窗外阴云密布。
  车停在了某个红绿灯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冯沅偷偷瞟了眼车内镜,沈哥和席总依旧坐的天各一方,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人间的距离比之前更远了些,沈哥几乎半个身子快贴着车门了,他此刻正划着手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反观席总,冯沅的目光落至他微勾的唇角,很淡,却有些显眼。
  冯沅疑惑地皱了下眉。
  没等他再继续观察,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和廖教授联系上了没有?”
  沈垣之闻言很快抬起了头,他睫毛一扫,将手机按熄了:“联系上了。”
  “刚刚我和他助理沟通了一下,廖教授现在还在讲座现场,我想着约个晚饭,席总您看怎么样?”
  席殃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语气淡淡的:“先回酒店。”
  沈垣之应了声,刚刚在微信上和廖教授助理简单的聊了一下,对方先是为他们专程来一趟说了道谢,但言语间有礼之余又太过客气,连讲座地址都没发过来,多半是廖教授的态度。
  沈垣之眼眸一垂,他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知道项目没那么容易拿下,但今天心情格外郁闷,不知打哪来的一股怒火在胸前里烧得正旺,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尤其是瞥见席殃还有些微红的耳垂。
  之前在飞机上席殃喊疼之后,沈垣之忍着脾气凑过去看了两眼,虽说不严重,但是那一抹本不存在的微红看得他心里莫名不爽,连带着看席殃这个人又开始不爽了起来,尽管前一秒才被他安抚,尽管才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一路无言直到下榻的酒店,沈垣之在车停稳后率先下了车。
  他正准备绕后帮司机拿行李箱,可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人是一个没署名的号码。
  没署名的号码。
  沈垣之眉心一跳,做贼心虚地看了眼正准备下车的席殃,见他没看过来,很快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呈声沈垣之。”
  “沈助理你好,我是廖教授的助理……”
  冯沅从副驾驶下来时便听见了不远处飘来这句话,他见司机正帮席总拿行李箱,很有眼力见地快步走了过去。
  “席总,我来吧。”
  席殃闻言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虽是这样说,但还是自己将行李箱连同着沈垣之的行李箱也一并拿了下来,冯沅见状只好从司机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箱。
  一旁的席殃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沈垣之,默不作声地推着两个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h市比g市天气晚的要早,借着酒店门口的灯光,冯沅注意到席总黑色行李箱上有一块很不起眼的涂鸦,有些眼熟。
  没等他看清楚,沈垣之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怎么不进去,还待在这干什么?”
  说完他绕着车走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随后眉头一皱,诧异道:“我行李箱和公文包呢?”
  冯沅看了眼合上的电梯门,老实道:“席总推走了。”
  沈垣之:“……”
  ——
  “沈哥,”电梯里,想到今天在车内那一眼,纠结许久之后的冯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席总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沈垣之攥紧了前台给他的房卡,他本想着一下车就拿身份证再另开一间房,但怎么想也没想到席殃会直接将他行李箱推走。
  没有身份证就开不了房,要另开房就得去拿身份证,去拿身份证就要和席殃同处一室,脑子正一片混乱着,冷不丁听到冯沅这句话。
  他想都没想:“他喜欢你做什么?”
  冯沅一时语塞。
  沈垣之很快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小冯,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见冯沅没说话,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沈垣之语气一顿,下意识替席殃说了几句:“席总性格就这样,要是让你感到不自在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又觉得这话多余,于是淡淡地加了句:“领导嘛,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小事。”
  冯沅说这话本意无他,只是想和沈垣之说说话,经这句话以及之前两人间的气氛,思索一番后冯沅迎合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席总是国外回来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我们不太相同,”他语气一顿,像是有些委屈:“可能我和部门的领导相处久了,以为所有领导……”
  “冯沅。”沈垣之叫了声他的名字。
  冯沅闻声望去,意料之外地,沈垣之眼眸很沉:“我说过了,席总性格就这样。”
  “每个人,每个领导的性格都不一样,没什么好比较的。”
  “你能做好本职工作吗?”沈垣之语气一顿,没什么情绪地看他:“如果不行,你可以申请回去,换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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