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他人呢?”
思庄抬头往天上瞧了一眼:
“那儿!”
“哈?”
“嗯。”
赵括以为思庄在和他逗趣,于是道:
“难道你兄长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当然不是!”
“那他是有甚见不得人的吗?”
“嗯,这么说的话,确实有点。”
“好哇,我就知道,能让一个十岁的小女娘独自四处游历,知道你受伤两年了,还不闻不问,果真不是甚好东西!”
莫名被骂的林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轻轻地,在赵括身上戳了一下。
赵括原本直挺挺的站在院中,忽然像是被人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单膝跪地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太狼狈,在思庄跟前丢了面子!
“谁?何方鼠辈,鬼鬼祟祟,可敢出来一见,咱们正面较量一番!”
那确实不行。
思庄提醒道:
“别叫了,他不会出来的,我说了,他有难言之隐,没办法见人的嘛!”
啊?
赵括觉得他虽然听的是人话,但组合在一起,为何这般难懂呢?
难道,难道,思庄她兄长,压根儿不是人?
有了这个猜测,瞬间觉得以前很多想不通,甚至不合理的地方,立马就合情合理起来!
赵括脑子里的九曲十八弯,思庄是无法明白的,她很松快的问:
“小狗有名字吗?”
“你是主人,你给它取。”脑子正乱,回的不是很走心。
“那就叫肉包罢。”
说起肉包,赵括咋吧咋吧嘴,想起他特意跑这一趟的初衷,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严肃了神色,压低声音凑到思庄耳边低声道:
“昨日最新战报,秦王派兵攻克野王,将韩国拦腰截成两段,那边正闹的凶,近日若是有野王和上党的百姓逃来这边,千万别心软收留!”
这原本也和赵国没甚关系,秦哪年不对外出兵?秦王野心勃勃写在脸上,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赵括特意提醒,是近日邯郸城不少人注意到了思庄的存在。
他家本也没瞒着当初的消息,近日不知从哪儿传出妖风,说思庄的伤势有所恢复。
一个十岁就能单挑上百匪徒的剑客,恢复了该是何等杀才?谁不想招揽?
他相信在赵国,思庄不会选择其他人家,可出了赵国就难说了!身为赵人,有他的立场,说话自然带着偏颇,他严肃道:
“秦人生性狡诈,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邯郸城里还住着秦国质子,他们依然敢三五不时挑衅我赵国。你可千万别听人说秦王选才不拘一格的屁话,都是骗人的!
你对他有用,自然千好万好,等你对他没用了,卸磨杀驴,全家掉脑袋不过片刻之间!例子多的一天一夜都数不完,回头我让毛遂来好好跟你讲讲,你可千万当心!”
思庄面上应了。
赵括本打算在这儿吃一顿,但因着方才林评之事,他心里疑神疑鬼,不太安稳,于是带人急匆匆往回赶。
思庄想着林评的话,觉得赵家对她还行,做人应该有来有往,于是对林评道:
“我要的仿古鸳鸯锅呢?”
林评认命去玄关处拆今早刚到的快递,做成了仿古拨霞供的模样,更方便思庄操作。尺寸也按照他的要求等比例缩小,还没有他巴掌大。
顺手给投递过去,一并过去的还有定制仿古包装的各种口味火锅底料,以及用电脑刻在竹简上的使用说明。
思庄接住从天而降的东西,交到目瞪口呆的赵括手里:
“用法都写好夹在里面了,你带回去自个儿瞧着办罢!”
赵括脚底发飘的离开,怀疑他可能出门撞鬼了!
思庄承认她是故意的,谁让赵括老想让她给他做阿妹!要说赵括真缺妹妹,她可不信!还不知道打甚么坏主意呢。相信他今日之后再也不会和林评抢妹妹了!
她问林评:
“秦兵攻克野王,让赵国这般紧张吗?”
林评神色并不轻松,捏捏眉心,站在模型上方看这个小小村庄,轻声道:
“紧张倒不至于,就是互相敌视罢!”
他去书房找了几份地图给思庄投递过去,耐心解释——
秦这些年东进的野心从未停歇,自商鞅变法一百多年来,奖励耕织,远交近攻,铁骑驰骋,破三晋,弱东齐,败强楚。面对山东六国,形成了战略进攻。*
在强大铁骑咄咄逼人的态势下,韩国魏国选择曲意逢迎,楚国自顾不暇,齐国有心无力,燕国存在感几近于无。*
只有赵国,在赵武灵王的主持下,进行了“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军事力量强盛,朝堂上还有廉颇,李牧,赵奢等武将支应,具有和秦军一战的能力。
韩国因地理位置,成为阻挡秦东进的绊脚石,秦用他开刀也是情理之中。一旦秦王此次出兵获得成功,下一个目标就是赵国,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说到此处,忽然间,林评觉得露出脑袋趴在窗户上偷听的月姮三人,神色有些奇怪,眼眸微微眯了眯。
第14章
“思庄,你在看甚?”
送走赵括,月姮见思庄进屋后没再出来,本想喊她一起用饭,却见她对着书案沉思。
思庄招手:
“过来看。”
面前摊开一张羊皮地图,她给月姮指野王的位置,将方才从宿主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你希望秦成功吗?”
这其实是一句试探,对此时的普通百姓而言,是没有家国观念的,国君之间动不动割城赔地,今儿这城还是赵国的,城里居住的百姓还是赵民,明儿一觉醒来发现被赵王割给秦王也是常有的。
再者说,战乱四起,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百姓从赵国逃到楚国,从楚国流落到韩国,哪里能活命,他们就可以是哪国人。
若月姮她阿父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商人,是个轻易就能被平原君家里的门客送进大牢的商人,是个和秦国本家闹翻,跋涉千里来此求生的商人,那她的答案就该是不希望的。
好不容易能过安生日子,谁来打破这份安宁谁就是仇人。
可月姮迟疑了,她不确定的问:
“倘若秦与韩开战,秦胜,下一个目标真的会是赵吗?”
“大概率是的,这点连赵括都清楚。”思庄说。
其实赵括方才那些话月姮听的很清楚,她一开始并未对此产生旁的想法,秦国打韩国,和住在邯郸城的她们关系不大。
她尽管聪慧,可自来被关在家中,不曾有人对她讲过外面之事,眼界决定看到的高度。眼下才想到甚么,迟疑道:
“若是秦赵开战,生活在赵国的秦人将何去何从?你知道的,我阿父本家在秦。”
“若只是如村长他们一般的普通人,整日不得出,无关紧要,自然无碍。若是能接触到某些军中朝中消息,自然会被驱逐或捕杀。若是身居高位,亦或者有特殊身份,则另当别论。”
“原也该如此,倘若那人是秦国质子呢?”
“那就惨了!”
“为何?这种身份不够特殊吗?”月姮追问。
“我听闻如今的秦国国君乃秦昭襄王,作风硬朗,安国君在被他立为太子后,都没有太多话语权。而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女儿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在赵国做质子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
虽我家中只有一兄长,未发生过兄弟阋墙之事。可我也明白一个家里孩子过多,父母便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只偏疼他们宠爱的,其他孩子备受冷落的道理。
因而,一旦秦赵之间撕毁和平盟约打起来,安国君定然不会顾及或者无法顾及质子的安危,质子的处境将会不堪设想。”
月姮脸色一白。
心道,一旦秦赵开战,阿父都无法保全安危,何况我和阿娘?
她曾听阿娘隐晦的提过,祖父安国君嬴柱,上头还有个兄长悼太子,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期间,亡故。太祖父昭襄王嬴稷为了稳固朝堂,才将祖父立为太子。
祖父那太子做的吧,上有精明强悍的父亲,留给他发挥的余地就不多了。在女色上便不太节制,生出来的孩子多,存活的也多,目前来讲活蹦乱跳的儿子就二十多个。
阿父身为其中一员,夹在里头尤为不显,加之祖母夏姬不受宠,无法在祖父跟前为阿父美言半句,阿父才被祖父送到赵国做质子。
若说祖父会为了阿父而改变秦国一路东进的野望,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等战争爆发,就是在眼下,因秦国的不重视,阿父在赵国邯郸城过的十分困顿,手中缺少交际的银钱不说,从精神上来讲,也备受折磨。
月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思庄却若无其事的将羊皮地图卷起来,反过来安慰她:
“想那么多作甚?等秦打下韩国还不知是何年岁呢,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到时候咱们还不知道在哪块儿黄土埋着呐。现在就想他和赵国打起来的事,当真杞人忧天!难道仅凭咱们几人就能阻止吗?大不了到时候我带你们逃去其他地方生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