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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林朝槿站住脚,陆栖川看到她红了眼。
  “那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林朝槿有些别扭地扭过头,下唇因为下意识地撕咬渗出血来,陆栖川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
  “别咬,疼。”
  林朝槿止住了算得上自虐的动作,却没止住顷刻间落下的眼泪。
  “我这辈子没求过任何人,我是爱哭,可我也没服过软。栖川,你一定要去吗?”
  “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陆栖川笑得和煦,可林朝槿倒希望他不要再如此勉强。
  从陆栖川醒来后,这若有似无的笑就挂在他的脸上,林朝槿知道他一直在怪自己逼走了晏离鸿,于是慢慢就活成了晏离鸿的样子。
  “算。”
  林朝槿抬头直视着眼前人的眼睛,可陆栖川只是抬手抹掉了她脸颊上的晶莹。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在为我奔波,你想为我在京城寻个闲官做。可朝槿,我想要的东西也得我自己去挣。”
  陆栖川说完后眼睛黯淡了下去,林朝槿觉得他握着自己的手加重了力度。
  当初元煜挑断了陆栖川的脚筋,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如同一幅画一般被挂在墙上,四肢低垂,双眼紧闭。
  那时林朝槿本来要去的,可陆栖野怕她受不了拦住了她,后来见了陆栖野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朝槿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医说陆栖川就吊着一口气,他心里还有东西没放下。
  所有人都说陆栖川是因为还想见林朝槿,可林朝槿却觉得是他不甘心,他甚至都还没打过败仗,怎么舍得死呢?
  陆栖川终于还是站不住了,他的额角微微冒着冷汗,傍晚的风一吹更是让他觉得脑袋发昏。他自嘲似的笑了,索性丢掉了拐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父亲打了一辈子仗,晚年都如此如履薄冰,我要是现在就退了,陆家的担子就压在栖野身上了。元焕是信任他,可那不过是因为姑母还在,如果有一天赋阳宫成了他的一人堂,只凭小野的性子恐怕要出事的。”
  陆栖川说着锤了锤自己发硬的小腿,林朝槿一声不吭蹲坐在他身边。
  “至少让我打完这一仗吧,陆家哪有临阵脱逃的?”
  ……
  平芜从北梁回来的时候,听到了崇州城破的消息。
  他倒也不意外,西芥的军队自从拿下阙州后每日跃跃欲试,仿佛藏在骨子里的杀气被敌人的热血点燃,在这时候无论谁撞上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平芜没想到的是,除了崇州,陈京观竟然还一举拿下了廊州。
  七日前,席英和陈京观分别带着两路军队从崇州西南两侧进发,靠近廊州的时候陈京观想起了穆晓山最后的嘱托,他派了一小队人去敬安山附近打听穆远山的消息。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当初穆远山来敬安山的时候可谓是大张旗鼓,他打着穆氏三兄弟清理门户的旗号直冲向敬安山脚下的土匪寨,一个人拿着刀干掉了半个营。
  这其中有不少是从前跟着他们上山的弟兄,后来江阮占了廊州,他们见风使舵就换了阵营。
  不过穆云山的死的确不是出自他们之手,是江阮的手下扮作了土匪的模样栽赃嫁祸。
  穆远山抓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土匪,一次又一次逼问他们为什么背叛陈京观,土匪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双手合十连连求饶,却只字不提有关江阮的消息。
  最后穆远山没问出什么,一怒之下手起刀落让他们给穆云山陪葬。
  本来直到他们要离开廊州时都还算顺利,可偏偏穆远山的马停在半路死活不走。穆远山怒斥着**的畜生,却发觉他此时就站在穆云山被埋伏的地方。
  下一秒,不知草丛中何时来了人,穆远山用刀挡住飞来的暗箭,一个飞身直冲向那人的命门。
  眼前的人带着面具,看上去像是东亭跳傩戏时的扮相,穆远山身材魁梧,在林间移动属实称不上灵敏,此时他又没了马,没过多久他被人引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四处的高木都长一个样,而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都没了踪影。
  “敢惹爷爷我就不要躲!出来硬碰硬干一架!”
  穆远山的声音呵退了树上的飞鸟,却没有引来那个神秘人。
  那时已到傍晚,穆远山不知道在原地转了多少圈,他凭着印象中的路线和穆云山教给他看北斗星辨位的技巧,努力往回走。
  突然,一如当初穆云山被抓,穆远山只感觉自己脚腕上被套了绳索,下一秒他就被倒掉在了一棵榕树上。他在树上晃着,后背被重重撞在了树身上,他闷哼一声努力保持冷静,隐约间,他看到有人走到了离他不远的空地上。
  “谁!”
  眼前的人没有回应,穆远山就勾着腰试图摆正身子,他听到那人轻笑一声道:“还是老样子,我以为你们跟了陈京观会有所长进,一个两个还是只会送死。”
  “你有本事把爷爷我放下来。”
  黑暗中,穆远山看到箭光凛凛,那人手里握着箭,箭头的方向直冲向自己的喉咙。
  “你到底是谁?”
  穆远山话音刚落,他的声音便被凛冽风声带走,他再张嘴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感觉鲜血像蛆一样爬满了他的脸。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这是穆远山第一次感觉的自己要死了。
  “当初放走了你,为的是去给陈京观报信,好让他知道穆云山死得有多惨,好让他恨我。今日杀你,是因为你非要闯进你不该来的地方,那些人曾经都是你的手下,大家不过都是讨口饭吃,你又凭什么觉得你高人一等,能决定他们的死活?”
  穆云山的血迷了他的眼睛,他只感觉眼前猩红一片,那人似乎走近了,可他也看不清了,在他失去心跳的前一秒,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口。
  “找地方埋了,我不想让人发现他。”
  事实上那个人真的做到了,这件事的后续在穆远山飞身而起后就没有人知道了,陈京观最后打听到的消息戛然而止在穆远山消失的那个瞬间。
  “我们后来留在廊州找了很久,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老大的尸首,他养的猎狗熟悉他的味道,有一天它叼回来半截胳膊。其实与其说是胳膊,不如说是碎布裹着的白骨,我们觉得那应该就是了。”
  陈京观面前跪着一个农户打扮的人,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京观因为他的话半天没有缓过神,那农户哭得没劲儿了,就微微直起身朝身后一座小土丘指了指。
  “我将他埋在那儿了,有我守着,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陈京观下马去那座坟前鞠了一躬,那碑上一个字也没写,就连小土堆都只有平常坟墓的一小半。
  “我怕害了他的人找回来,没敢刻字。”
  农户哽咽着,陈京观点了点头没说话,他临走时听到身后的人叫住他。
  “少将军,老大没白死,廊州的哨营被我们除掉了,你放心走这条路,我在这等着您。”
  陈京观的步子顿住了,不远处的苏清晓看到他又返回去和农户说了几句话,他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只瞧见农户脸色一变,眉眼间又惊又喜。
  那天陈京观和农户说完话,回去就给沁格写了信,他没敢说穆远山已经回不去了,只道是他已经入土为安,陈京观想着就不折腾他了。
  陈京观落笔之时,那块无字方碑也被人刻上了名字:穆氏远山之墓,其弟穆晓山立。
  三日后,席英的军队踏入崇州城的同时,廊州一支土匪自敬安山起势,他们自称穆家军,起初只有三百人,可他们一路往城里走,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就成了小两千人的军队,其间甚至能看到妇孺。
  陆栖野受了陈京观的命令,带着五千人赶去接应,廊州依山而建,拿下敬安山就是拿下了半座廊州城。
  算起来,这也是陆栖野第二次再来廊州,他听说了史家父子的事情,廊州城门被他打开的时候,他抬头好像还能看到残留在灰墙上的血迹。
  不过江阮在廊州也的确没有放置太多守军,他手下大部分人停留在泯川江,进可攻退可守,同时照看着崇州和朔州。
  江阮的意图从来不在于攻城略地,廊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只是不知谁人传了消息,在陈京观打进崇州城前,有人大肆宣扬陈京观留下的军队要打回来了,得了消息的百姓像是突然在黑夜里看到了一束光,城里的暴动一夜骤起。
  当初温书让死得不明不白,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温书让在崇州兢兢业业小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死了却连一把骨灰都寻不到,这不该是他的下场。
  往日碍于江阮放了重兵在崇州把守,寻常百姓也只能嘴上骂两句,成不了气候,而今一听说陈京观的军队要回来了,那日烧了温府的火便又烧了如今的崇州府衙。
  等陈京观再进城时,满目看到的只有大火后的断壁残垣,泯川江畔的画舫也被人用一把火烧了,就连泯川楼也没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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