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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陈京观没有意识到, 他话里话外都暗暗藏着对萧霖的感情,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苏清晓知道他快要站不住了。
  “他是怕等到那一天,那个位子也不是他的。人不怕得不到,怕的是空欢喜一场。”
  苏清晓说着,他望见平芜欲言又止, 他朝平芜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我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平芜犹豫着看向陈京观, “我觉得萧霖他知道。”
  知道自己会死,知道自己会被萧祺枫杀死。
  所以萧霖选了春狩, 选了自己骑了十年的马,而萧祺枫的那匹, 正是那黑马的孩子。
  萧霖这辈子都记得自己和先帝在狩猎场上驰骋的快乐,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父亲的孩子,是南魏的皇子, 他想让萧祺枫也能记住这一天。
  当然,萧霖觉得萧祺枫记住的应该不是快乐,而是他满手鲜血抱着自己叫父亲。
  起初萧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萧祺枫会对自己下手, 他听得出萧祺桓的警示,他知道萧祺枫已经被掉在面前的皇位逼疯了,他甚至还没坐上来就已经成了皇位的奴隶。
  可萧霖又觉得萧祺枫本性是善良的,他从小到大见不得杀生,过去春狩他的成果总是最少的,崇宁嫌他不争气,他总是用两句甜言蜜语哄得崇宁开心。
  萧霖直到看到萧祺枫的那一刻都还抱着侥幸。
  他是在这让人坐卧不宁的位置上厌倦了,他每日如同机器一般上朝下朝,批阅折子,见大臣,他已经失去了自己,他早就希望时光能早一些带他走,他想去看看以前的那些老伙计。只是被自己的儿子亲手结束生命,这对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无疑是致命的嘲讽。
  萧霖的侥幸以失败告终,而他也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父亲。
  萧霖看着胸口的血洞不停地向外翻涌着鲜血,慢慢濡湿了他的橙黄色外衣,他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夹紧马身,他**的马像是得了旨意,一个跃身将萧霖重重摔在地上。
  萧霖临死前,又看到了周湘怀里抱着的萧祺枫。
  “像萧霖那般谨慎的人不会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尤其桓殿下临走时在他书房呆了那么久,他一定同萧霖说了许多有关萧祺枫的事情。可萧霖还是办了春狩,是他给了萧祺枫一个机会杀死自己。”
  平芜一口气说完,他望着陈京观的目光带着试探,像是在期待他的认同,可陈京观陷在平芜的话里一言不发。
  “平统领,近些日子恐怕要麻烦您多留意东亭的动向,我怕江阮又要有动作了。”
  苏清晓出声打破了宁静,平芜点头应了声“好”,陈京观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三分笑意,“不错啊,长进了不少,看来是和苏先生偷师了?”
  陈京观嘴上说着玩笑,可他的反应逃不过苏清晓的眼睛,只是平芜并没有试着去理解陈京观深处的东西,他回头笑着朝陈京观得意地努了努嘴。
  平芜离开后,一直沉默的沁格轻咳一声,陈京观看着她,点点头道:“是,您的感觉很准,我们该出兵了。”
  沁格深吸一口气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还要为萧霖的死沉湎几日,你也不错啊,长进了不少。”
  沁格的调笑逗乐了屋里的两人,苏清晓模仿这沁格的语气暗戳戳向陈京观使坏,陈京观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只是你想好要怎么打了吗?”
  陈京观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他眸子里流转着几乎让人看不出端倪的晶莹。
  “既然他要帮我,那我怎么能辜负了他,他的死便是我回京的理由。”
  陈京观微微仰头合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眼前是西芥十万铁骑。
  “起兵,勤王!”
  ……
  另一侧,萧霖在狩场意外落马身亡提前结束了南魏的春狩,崇宁厉声呵斥了乱作一团的南魏朝臣,她暂时将玉玺收入囊中,担起了主持大局的工作。
  可正如她二十年前预料的一般,她不过是在皇帝的书房里呆了一周,催促她早日拥立新王的消息就摩肩接踵而至。
  明明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稳住时局,可所有人只能看到她是个女人,认为她不该出现在国之重器旁。
  崇宁在事发后找过崔擎舟,她认为春狩的事情非同寻常,这一切太巧了,崇宁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而崔擎舟对她摇了摇头,告诉她春狩一切正常,甚至那匹马都是萧霖自己选的。
  崔擎舟临走时犹豫再三,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殿下若是真的心有所疑,不如好好查查廊州一役桓殿下都遭遇了什么,查查我们为什么全军出击都赢不了。那时或许您能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崇宁被崔擎舟突如其来的示意震得出神,半晌后她叫来管墨,管墨只说是萧祺桓出兵前单独来见过崔擎舟一面,在这之后他们就改了原有的计划,可他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萧祺桓改变了想法。
  崇宁在管墨脸上看到了隐瞒,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让管墨去找后院的内侍总管领银子。那天之后,管家人悉数消失在了月色中。
  崇宁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在萧祺栩扶着萧霖的灵柩下葬后,崇宁叫住了他。
  “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萧祺枫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逗笑了崇宁,“别假惺惺的,你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你巴不得萧霖早些死。”
  萧祺枫依旧哭丧着脸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摸了一把脸,两只眼睛像刚成熟的核桃青里发黑,他边抽泣边说道:“姑姑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闻言,崇宁不禁抽动起眼角,萧祺枫就继续道:“父亲死了,我们都该伤心的不是吗?”
  可崇宁分明在萧祺枫的泪水里看到了喜悦。
  “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恭喜啊,陛下。”
  崇宁最后两个字几乎咬牙切齿,她原本是不愿意将自己心中所想到的那个最坏的起源和萧祺枫挂上号,可萧祺枫的表现连掩饰都没有,就差将自己的得意写在脸上。
  此刻的崇宁已经没有失望了,她只觉得可笑,若不是现在还没有出陵寝,不然她一定会捧腹大笑。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直接取而代之?萧祺枫,我知道你胸无点墨,可你怎么能愚蠢成这样?你觉得萧霖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你觉得没了我,你真的能坐稳吗?”
  萧祺枫故作委屈地望着崇宁,“姑姑不要我了吗?”
  崇宁冷哼了一声,“说吧,是谁在帮你?当时崔擎舟出兵前你来找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后来萧霖废了萧祺桓你又来找我,所以那时候你是在试探我,看我能不能替你做这件事是吗?只可惜我没有蠢到你这个地步。”
  “侄儿哪里有试探,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告诉姑姑,我等不了了。我也是请您认清现实,萧霖是不会把位子给我的。”
  萧祺枫脸上的伤心了无影踪,此时天色渐晚,皇陵所在的背山面冷风习习,崇宁看见萧祺枫脱下自己的披风。然后走过来围在她身上。
  “我们早些回去吧,明日一早早朝,我去还是姑姑去?”
  萧祺枫替崇宁系好绳结后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他高大的如同一座山一般罩住了崇宁,崇宁仰着头看他,看着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毒蛇吐着信子对着她的脖颈跃跃欲试。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
  “侄儿不敢。”萧祺枫躬身行礼道,“只是如今夜半天凉,姑姑切记晚上睡觉关好门窗,若是有阿猫阿狗闯进去扰您清梦,侄儿也是鞭长莫及。”
  萧祺枫说这话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活像那日站在书房与崇宁对峙的萧霖。
  崇宁笑得天花乱坠,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伸出一只手,萧祺枫识相地扶了上去。
  “走吧,陛下。”
  第二日,南魏皇四子萧祺枫继位,改国号承运,尊皇后周湘为皇太后,长公主崇宁为大长公主。因新帝尚且年幼,由大长公主掌玺一年,时至还为于天子。
  这是崇宁与萧祺枫博弈到最后的结果,她只给自己拼来了一年的掌权时间,她甚至赔上自己亲弟弟的命。
  不久后一日,大长公主突然告病,她的车驾天未亮就动身出了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三日后她重新回到盛州,隔日行宫传出要将广梁平原赔让给东亭的旨意。
  “姑姑。”
  萧祺枫刚下朝,他甚至还没有离开大殿,内侍便急匆匆跑上前来伏到他耳边说道:“长公主下旨让出了广梁平原。”
  那一刻萧祺枫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当初萧霖要舍弃阙州时崇宁大骂他贪生怕死,怎的萧霖一死这怕死的脾性倒是移到了崇宁身上。
  但是萧祺枫面子上依旧波澜不惊,他不指望这个消息能瞒得住,可他不想在这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大臣面前露怯。
  “众爱卿可还有事?无事便退下吧。”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东亭的不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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