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呵,”崇宁冷笑一声,“现在知道不要内斗了?当初阙州你可是说放弃就放弃了,你怎么没想着将兵权让出来,我自会派崔擎舟去守。”
“我们失了阙州,却用江阮的一篇文章得了北梁的助力,不划算吗?”
萧霖和崇宁针尖对麦芒似的对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有想要退让半步。甄符止在一旁缓缓朝后退,他观察着崇宁的一举一动,他越发觉得崇宁确实被萧祺枫骗了。
那既然萧祺桓背后的人知道了真相,又为什么没有直接来找崇宁谈条件?甄符止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有一张针对崇宁的大网正悬在他们头上。
萧祺桓是崇宁一直以来的将军棋,如今却成了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借力打力的目标,崇宁甚至没有一步子下错,却即将迎来一个满盘皆输的局面。
可萧祺桓这步棋,那个人到底要怎么用?
甄符止突然叹气,他面前的两个人闻声都转头看他,甄符止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挂着笑脸迎上去道:“两位所愿都是南魏能够重回中兴,不过是方法不同。我觉得陛下说得没错,上次立储是为了选出个合适的人出使北梁才仓促行事,这次可万不能如此。至于殿下的话,臣觉得也没错,当初阙州一役我们拿城中百姓做了垫脚石,确实是下策。”
“甄大人果然会说话,怎么过去没见您这么中肯过?”
崇宁瞪了甄符止一眼,稍后退了一步与萧霖隔了些距离,甄符止低头轻笑道:“臣的确愚笨,过去年少轻率,不知深浅,突然得了圣恩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恩典,却未真正替南魏考虑过。是臣之失,还请殿下责罚。”
“我哪儿敢罚你?你可是陛下心尖的人。”
崇宁驳了甄符止一句,脸上的气却也慢慢平了下来。
萧霖最开始没有立刻明白甄符止这番动作的意思,到了现在后知后觉体会到了一些,他轻咳一声对崇宁说:“长公主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可我绝不是朝令夕改之人,萧祺枫还做不了太子。不过要是姐姐有意拿回兵权,可以,不过能不能等我办完这场春狩?我还指望着借着春狩显一显我南魏国威。”
萧霖的话半推半就,崇宁盯着他许久,最后撂下一句,“若是枫儿能在春狩夺魁,你最好就势封他为太子。不然春狩一结束,我会让崔擎舟带兵杀回阙州,到时候皇位上坐的是谁我说了算。”
萧霖笑着点了点头,崇宁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松口,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一君一臣,眼神有些许不解。
“甄大人是发现了什么?”
崇宁一走,萧霖立刻换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甄符止点头道:“方才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谴责桓殿下带兵不利,你是知道她的,如果那真的她与东亭联手布下的陷阱,她不会是这语气和情态。”
“是,她会恨不得踩在我脸上嘲笑我。”
萧霖轻蔑地笑着,又无奈地摇头道:“她直到最后都还在为萧祺枫夺那个太子位,就为了能让他清清白白当上皇帝,她这般用心良苦萧祺枫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萧霖是与崇宁撕破脸了,可崇宁如今为萧祺枫做的一切,她都曾为萧霖做过。萧霖一想到崇宁今日面红耳赤是在为一个背叛她的人说话,他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用萧祺枫,所以我们还得等等。”
萧霖点头应许着甄符止的话,可又侧过身与他对视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我不想等了,我想赌一把。”
甄符止从萧霖的眼睛里看到不知名的情绪,他将它解读成了引蛇出洞,萧霖却将它解读成了孤注一掷。
“这次春狩,我要好好同他相处相处。小二十年了,我竟还不知道他狩猎时喜欢骑什么马,是喜欢打兔子还是猎鹰。”
萧霖笑着长叹一口气,甄符止望见他眼底的情绪不知何时消散了,转而是不可名状的慈祥,甄符止心里暗嘲了一句,嘴上却道了“是”。
“甄大人是觉得我虚伪?”
或许是做君臣久了,明明萧霖没有看甄符止,可他瞬间洞悉了甄符止的心声。甄符止笑着应:“不会,皇上是南魏百姓的君父,哪里能懂得每一个臣子的心思。”
“臣子,”萧霖又重复了一遍,“是啊,我将这世间最牢固的血脉至亲变成了若即若离的君臣之情,所以我活该不被信任。”
甄符止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又听到萧霖说道:“他们父子俩是为数不多信过我的,却都得了不得好死的下场,我又有什么脸面再求我自己的儿子能信我一次。”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在萧祺桓身后的人真的是你,我也愿意赌。
就权当是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吧。
第135章
四月初三, 阙州在战乱中刚刚得以喘息,在所有人都以为萧霖今年不会举行春狩的时候,他一封信叫回了崔擎舟, 让他带一万兵马回来组织狩猎。
他这一举像是要将世人口中的昏君之名坐实, 就好像他的军队本就是为了供他取乐游玩所设, 南魏臣民的生死他全然不在乎。
萧霖没有理会连天送上来的折子, 他等着崔擎舟初八到了狩场, 便大张旗鼓地带了所有王公贵族一起从盛州出发,临走前他还下了一道诏书,所有能来的人都务必要到场。
那一日, 盛州的长街上除却络绎不绝要出城的马车, 一个百姓也看不到。
萧霖用手挑了一个缝隙,透着那微弱的光望着车外,崔擎舟骑马跟在他的车驾旁,看到他伸出手便迎了过来。
“皇上,可有吩咐?”
萧霖摇头道:“没事, 就是再看一眼盛州城, 来的时候月黑风高,到了又终日憋在那行宫里, 今日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出来,让我多看两眼吧。”
崔擎舟默声朝后退了一步, 为萧霖将窗外的视野空出来,马车里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问道:“狩场的戒备都安排好了?”
“啸龙营围了整个狩场, 不会出差错的。”
萧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条路出城的路不算远,出了城再走二十里就是皇家狩场, 往年他们从阙州出发要走三五天,今日怕是赶天黑就能到。
萧霖收了手将帘子放下,他对面坐着周湘,以及萧祺枫。他看了看萧祺枫,最开始他被安排自己一辆马车,萧霖让司礼局不用给他备了,他要同萧祺枫一起走。
此时,车内的三人相对无言,周湘抬头看了看萧霖,试探地捏了捏儿子的手,萧祺枫如梦初醒般动了动身子,瞧见萧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萧霖笑着摇头,周湘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停,萧祺枫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不是个腼腆的人,可他和萧霖真的说不上熟络,又碍着君臣父子的关系,他甚至找不到能寒暄的话头。
“枫儿,你这些日的骑**进了不少,明日的狩猎可要一展风采。”
周湘见眼前两个人实在尴尬,便一脸慈祥地望着儿子说道,萧祺枫讷讷点头称“是”。
因为萧霖的缘故,萧祺枫和周湘也算不上亲近,他觉得是萧霖的存在成了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
周湘是个心思单纯的,她像这天底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只盼着儿子康乐,可她偏偏又是皇后,她知道自己是被送进来稳固周家势力的,她能做的就是对一切视若无睹,然后没心没肺的活着。
所以今日萧祺枫能成这副模样,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明日的狩猎怕是辛苦。我若再年轻十岁估计还能与你一同策马,如今不行了,只能骑着马在你们后头远远看着。”
“父亲说笑了,您筋骨康健,力挽山河,明日定能夺得魁首。”
萧祺枫躬身行礼,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行礼的手被一双大手包住,他抬头是萧霖笑着望他,“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膝下子嗣单薄,你是不可多得的骄子。”
那为何姑姑千方百计要立我为太子,您却多加阻拦,哪怕是萧祺桓被废,您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萧祺枫嘴角微微抽动,眼神中闪过一些不知是失落还是轻蔑的情绪。
那日崇宁在书房里同萧霖对峙之后,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看到萧祺枫等在那里。
崇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名火,她将自己在萧霖那里落了下风的愤懑全宣泄到了萧祺枫身上。
“你跑到我这里来顶什么用,我让你多去萧霖面前显眼,你明明是个机灵的,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转不过弯?我是能直接下令让你做太子,可那时你就会成史书上得位不正的皇帝,你要受多少言官御史的讥讽,世家的嘴不是那么好堵的。”
崇宁说着瞪了萧祺枫一眼,她由宫女服侍着褪去外衣,萧祺枫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替她挂好,崇宁侧身望了他一眼,“你倒是把这一套用到他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