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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只不过这些年江阮也为孔肃做了许多,孔肃这样一个亡国皇族能重新爬到北梁的相位,江阮在这其中的为他奔走周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他们在人质营相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了,从那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了,孔肃不过是在倒数着自己的死期。
  只是能让江阮下定决心杀了他,还是因为孔肃触及到了江阮的核心利益。
  最开始江阮让孔肃在北梁朝廷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是能将元家架空,可孔肃的行事慢慢偏离了江阮的预期,他开始和元煜有了交集。
  江阮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毕竟一人之下的位置坐了这么久,若能把元煜扶到皇位上,孔肃才算是彻底拥有了自己。
  可这样的打算给江阮的计划增加了极大的风险,元家的两个儿子是陆韶怜从小亲自看着长大的,陆韶怜的眼睛很毒,江阮害怕元煜会成为自己的马脚。
  不过孔肃也没有蠢到直接劝说元煜夺位,他一边在北梁朝堂打压陆林两家,一边在私底下将元煜心里的不甘点燃,孔肃毕竟在江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这些手段他还是有的。
  当江阮提出要将北梁的军队放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孔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徒弟”,他以为元煜会完全依赖于他的庇护,会像寻常那些被扶上位的皇帝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可孔肃没有意识到元煜这样一个充满反叛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一个臣子之下,更何况深恩几近仇,他替元煜做了太多,他早就变成了元煜的污点,成了元煜心事败露的最大危险。
  于是孔肃有了今天的结果,他自以为是地进行着自己的谋划,可江阮只能有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阮一样完全看透人心,更多的人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您的人?”
  江阮点头,元煜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感觉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说要为江阮做事简直是异想天开,像江阮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将全部赌注压在孔肃一个人身上,元煜必须要向江阮表露出自己的价值了。
  “我明白了,我会以他投敌叛国为由让父亲下令将其诛杀,您放心,他不会透露出有关您的半个字。”
  “嗯?”
  江阮的声音带着夜晚的倦怠,元煜以为他没听清,可当他想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江阮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他告密?你觉得他能知道我多少秘密?他知道的如果够多,我怎么会让他活到今天?煜殿下,这样的手腕可当不上皇帝。”
  江阮说完故作叹惋地朝元煜摇头,元煜立刻意识到是江阮嫌弃自己的筹码不够,他顿了顿,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如果我能替他帮您拿到北梁的军权,这份投名状可还行?”
  元煜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阮,江阮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车篷的阴影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划起一抹笑。
  “看来煜殿下早就有自己的动作了,也难怪能将孔肃毫不犹豫地踢出局。”
  江阮的话让元煜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江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继续道:“不过也无所谓,如果煜殿下真的能做到如您所说,那您确实比孔肃更有活着的价值。他替您死,不亏。”
  江阮朝前探身,元煜将他的整个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那细细的脖颈好似月光的容器,银晖顺着江阮的弧度没进了他的领口。
  “不过煜殿下要给我个确切的时间,我好给孔肃选个吉日安葬。”
  元煜回过神,他方才说出来的话他是有把握的,但是要让他具体给个准信他做不到,这一切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想再等等。
  “要不这样吧,”江阮叹了一口气,“等我拿下阙州,我要看到北梁军队易主。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可以替孔肃把你扶上皇位。”
  江阮见元煜不说话,他微微挑眉又缩回了车里,元煜只听到他说:“我的话还是可信的,毕竟姚康就是例子,拥立一个皇帝对我来说不难。”
  那姚康的下场也就是例子,元煜听出了江阮的画外音。虽说江阮至今都没有向外公布姚康的死讯,可那偌大的宫殿少了一个人,这消息终还是瞒不住的。
  “可以,不过您打算何时进攻阙州?”
  江阮将帘子放了下去,元煜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朝这边过来,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便打算转身离开。
  “一个月内。”
  元煜站住了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颤了颤。
  一个月,拿下南魏都城?如果说话的人不是江阮,元煜甚至以为对方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话是江阮说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是真的。
  “我虽然也不急着这一刻半刻,但是我觉得有些人等不住。”
  江阮静静坐在在马车里,他下意识握住了袖子里的匕首。元煜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便应了一声:“我会先让父亲处死孔肃,这是我的诚意。至于昌安营,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尽力?”江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那可远远不够。小殿下,你父母不傻的,他们如今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你有谋逆之心,可我若是将陆栖野兵败的真相直接摆在你母亲面前,她会不会保下你呢?她可从来没有押注给你。”
  元煜没回话,他背对着江阮想要直接离开,可马车动了,江阮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不被爱很痛苦,可这也是事实。元煜,你该懂的。”
  第115章
  那天夜里, 在瑟瑟月光下元煜一个人从凌州往都城走,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了。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江阮到底会不会帮自己, 又会帮他到什么份儿上, 还没开始合作, 元煜已经和江阮处在了不对等的关系中。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江阮, 元煜忿忿地咬着牙, 却也对如今的局面无可奈何。
  他终究还是嫩了些,他以为靠陈京观这条命就能换来父亲的青睐,可元衡还是让他交了兵权, 而他还赔上了孔肃。
  孔肃不算个好老师, 他所做这一切不过是私心驱使,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在为自己谋利的同时也的确是唯一还将元煜当作储君人选看的。
  元煜还是太年轻,自以为是是每个少年人的通病。他如今像只还没学会飞却自己折断了翅膀的鸟,只能扑棱着等江阮来喂食。
  元煜长叹一口气后用手狠狠揉了揉脸颊,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先想着如何跟元衡开口。他抬头时望见来接应自己的人就在不远处,这方圆几里就那一盏灯, 很好认。
  “宋叔,我们……”
  元煜的话还没说完, 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象中来接自己的老管家,他下意识往后退,可没走两步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
  元煜转头看去, 在黑色的帽兜下他瞧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觉得他身量颇为熟悉,周遭散发着让自己讨厌的气息。
  “去哪儿了?”
  是元焕。
  元煜咽了咽口水转身盯着眼前的人, 元焕的半张脸隐在篷布的阴影里,他穿着常服,腰间只有陆韶怜在他弱冠时给他的玉佩,远远看过去像个乡绅家的少爷。
  “哥?”
  元煜心里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可他还是试探着开口,元焕也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他朝前走了一步,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你方才去哪儿了?见了谁?”
  元焕比元煜稍高些,此时他站在元煜面前像一座快要倾倒的山,压得元煜喘不过气。
  直到此刻,元煜才切身体会到了那些大臣为什么说元焕和元衡极为相像,在这两个人面前,元煜永远不敢抬头。
  “父亲让我在凌州戍边,这您知道的。”
  元煜的话半真半假,元衡派他去了凌州这不假,可到底是不是戍边却没人知道。
  “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
  元焕穷追不舍地问,丝毫没有要放元煜进屋的意思。
  “睡不着,自己去泯川江溜达了一会。”
  元煜话音刚落,元焕的笑声惹得他一惊,他微微抬眼看着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兄长,他觉得自己在发抖,可又极力掩饰着,不想在元焕面前露怯。
  “你知道我在你的府邸里找到了什么吗?”
  元煜眉头一皱,“父亲并未降罪于我,你不该搜我的屋子。”
  “要用‘您’。”
  元煜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那一刻元煜觉得身前身后全是要将他拽下深渊的手,他想反驳,却听到身后的人继续道:“你把我哥藏起来,是因为你不敢动你自己的哥哥吗?”
  陆栖野抬手将帽子掀了下去,元煜转身看到了陆栖野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他没有回应陆栖野的话,只是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元煜,父亲走了。”
  元焕的声音像是一道天雷直击元煜的天灵盖,他顿时觉得站不住脚了,元焕没有扶他,任由他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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