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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三位, 我自然明白你们能保持公正到现在不会是因为我,只是现在无论你们出于什么原因,你们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了。”
  萧霖放下手中的狼毫, 目光从左向右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
  “我与长公主的事情你们听不得, 否则她会要了你们的命。但我现在可以表明我的立场,陈京观之死,我会负责的。”
  萧霖望着关策,“关大人,当初任你在通政司, 为的就是让你能将我的圣旨准确无误地传出去, 我知道这其中阻力颇多,可若想成事, 我们要先掌握话语权。”
  关策跪在地上一愣,转瞬他反应过来, 忙叩头道,“臣明白,还请皇上放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被拦截的圣旨了。”
  萧霖点头, 又将目光投向甄符止,“甄大人,你如今还任京兆尹?”
  甄符止道, “是。”
  萧霖思索了片刻继续说,“蒋铎死后相位空悬,可以你的资历尚且不足以担此任,现任户部尚书年逾古稀,我升任你做户部尚书,暂代丞相职责,你可愿意?”
  户部尚书,那是陈频、蒋铎都曾坐过的位置,在南魏的朝堂,大家默认这就是丞相的候选人。
  甄符止顿声,“臣自然愿为南魏,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可长公主处能通过吗?”
  萧霖轻笑道,“你忘了我刚同关策说的?从今往后,圣旨就是我萧霖的话,只有我萧霖说的才能是圣旨。”
  虽说甄符止心里依旧犯嘀咕,可萧霖的话不容置疑,他叩头领旨谢恩。
  “莫大人,”萧霖看着这在场唯一还站着的人,“你今日愿意来,我明白你的心意。温书让之死是我南魏之失,我定要问东亭讨回来。那除此以外呢?你可有为这南魏再出一分力的打算?”
  萧霖的话说得委婉,也给了莫汝安选择的余地,莫汝安低着头半天没应,萧霖无奈地轻声一笑,可正当他准备说话时,莫汝安开口了。
  “我虽未正式行过拜师礼,可我的确是温大人带进刑部的,他对我来说亦师亦父。温大人前半生遭受了许多伤痛,家破人亡,到最后连个能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只觉得世道不公。”
  莫汝安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平日他常以圆滑的形象示人,因为那是温书让临行前对他的最后一句嘱托。
  “在南魏,太过耿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莫汝安记住了,可他觉得温书让忘记了。
  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莫汝安一坐就是八年,他守着温书让留下的东西,也守着南魏最后的骨气,他管不了这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可只要送到他刑部的案子,他能保证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但刑罚毕竟是最后一道关卡,在如今的南魏,许多事情纵使人尽皆知,莫汝安的手也伸不过去。
  那日三司会审蒋铎,莫汝安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少将军,陈京观虽说一身寻常官袍,可在他身上莫汝安能想象出陈频当日身着文武袍时的模样。
  他也就能明白温书让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了。
  这书香浸润百年的南魏从来不缺精妙绝伦的辞赋,从来不缺振奋人心的政论,缺的是知世事而不世事的孤勇。
  这一点在别人看来是愚蠢的,是天真的,可陈频身上有,陈京观身上也有。
  莫汝安从那时起决定偏向陈京观站队,他试图一点点靠近他,只是没成想他还未接近陈京观,却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我出身刑部,公道是我毕生的追求。可若世道不公,何谈刑罚公正?我莫汝安不会放任老师的心血就此陨灭。”
  莫汝安朝萧霖弓腰,“少将军没做完的事情,我会继续做的,南魏的沉疴墨吏一日不除,我莫汝安一日不出刑部门。”
  萧霖望着眼前的人突然说不出话了,他以为自己还需要再费些口舌才能显得自己赢面大些,才能让他们三人为自己所用,可他还没有开始说服,这三个人已经选好了一条艰难的路。
  “我在此谢过三位公卿,在如此动荡的年代还愿意继续相信南魏。”萧霖起身朝三人微微颔首,“今日之后,是新南魏的诞生。”
  ……
  又是七日,崔擎舟带着驰援朔州的兵马原路返回,他们没有靠近朔州,只是站在泯川江这一侧望了望,东亭的战旗猎猎作响,土地被炙烤后散发出难以消散的血腥气。
  崔擎舟在队伍扎营后又一个人回到了江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第二日晨昏破晓,他才重新带着队伍往回走。
  “禀殿下,当日江阮撤兵后北梁的军队赶到,将陈京观的队伍围堵在泯川江旁,他们切断了水上的桥梁,平远军全军一万人多数战死,少部分跟随陆栖野回了北梁。”
  崔擎舟一回来就进了威岚坊,瞧见崇宁倚着窗沿眺望远处,他躬身汇报见闻,崇宁一声不响。
  蒋铎死后,崇宁将自己的住所彻底变成了议事厅,从此将政事看得越发紧,她彻底变回了替萧霖夺权时候的萧娉祎。
  “有一事我觉得您该知道,”崔擎舟沉默片刻后道,“敬安山的土匪又趁乱起势了,我想着他们应该是打算照东亭的样子也占一块地方。”
  “当初陈京观用招安的形式劝降了他们,如今陈京观死了,当然是一个个要跳出来为虎作伥。”
  崇宁转身,她手里摇着一把团扇,凑近崔擎舟的时候他能闻见空气里的茉莉花香。
  “这些人不足为惧,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萧霖的手越伸越长,已经快要将这朝廷上一大半的人抓进刑部大牢了。他也是奇怪,抓的人不光是我的人,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我想不出他这招除了招人恨,还能有什么作用?”
  崇宁说话时嘴角笑意渐浓,崔擎舟就陪着她笑,“殿下说的是,那我探到的军报要过一遍通政司吗?”
  “过,”崇宁语气笃定,“我要让他清清楚楚听到陈京观的死讯。”
  崔擎舟道“是”,可他面色却游移起来,崇宁瞥了他一眼,责问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
  崔擎舟抿了抿嘴,“我们泄露陈京观行踪的事情,江阮会告诉萧霖吗?他如果拿到这个把柄,恐怕您就要坐实叛国罪了。”
  “叛国?”崇宁轻笑,“我叛了哪个国?陈京观是南魏的将军不假,可他的兵来路不明是其一,他私自勾结外国是其二,他对江阮的行为知情不报是其三,他萧霖要是敢问我的罪,那他就得先把陈京观钉上耻辱柱,他可舍不得。”
  “可毕竟陈京观是为了南魏出征,我们釜底抽薪怕是……”
  崔擎舟的话还没说话,后半句便被崇宁的眼神杀死在了心口。
  “崔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爬不到蒋铎的位置吗?论才情武功,你不落人后,可唯有一点,你太自以为是了。”
  崇宁朝崔擎舟走近,他不由自主止住了呼吸。
  “如今我手里能用的人不多,可能用人的位置不少,你若是办事妥帖,还怕寻不到一个真正立功的表现?你是正经武选出身的将军,可比陈京观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厉害多了,你就不想真正带兵打一场胜仗?”
  崇宁眼中的狠戾淡了三分,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记住,聪明人少说多做。”
  崔擎舟羞愧地低下头,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么多年寸功未立还是因为顶撞了崇宁,此时的他只觉得脸颊发烫。
  “行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了?你回来的阵仗不小,关策该要找你了。”
  崇宁说音刚落,门口的宫女就小声通报说关大人寻崔将军一叙。
  “崔擎舟,”崇宁叫住了欲往外走的人影,“一个月后征兵结束,你可愿意带兵收复崇州?”
  崔擎舟身子一滞,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看到崇州城门上挂着东亭战旗时心中那团怒火,贺福愿他太熟悉了,可正因为熟悉,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崔擎舟永远无法理解。
  他们都在等一个功名,而贺福愿选择半路将刀指向自己人。
  崔擎舟想要寻到他,问个清楚,然后杀了他。
  “愿意。”
  这两个字是崔擎舟今日说过最果断的一句话,崇宁“嗯”了一声,示意宫女带他从侧门离开。
  崔擎舟走后,这威岚坊没安静多久,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走进来。
  “殿下,又有几位大人送了信进来,说是家里放在远乡的财产让充了公,想问个缘由。”
  崇宁不禁抽动眼角,喉咙里溢出轻蔑的笑,“这时候知道着急了,一个个在家数银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手脚放干净点,人就是贪心,既要又要,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崇宁闻言止不住的笑,可那笑越听越瘆人,她转身看着那女官,“告诉他们,如今这萧霖要当政,查抄家产还只是第一步,让他们好好想清楚要怎么做,不然别等着命没了托梦来问我个缘由。”
  ……
  崔擎舟离开威岚坊,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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