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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孔肃恭敬地朝元衡行礼,元衡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可如此这般,我北梁的信义何存?”
  孔肃一怔,忙跪着答:“是臣小人心肠了,请陛下恕罪。不过此番派煜殿下前去,只当是锻炼也好。”
  元衡点头,“是啊,二十几岁了,也该见见血了。”
  “那臣去安排?”
  孔肃说完,见元衡没有声响,起身朝元衡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元衡瞧着那墨色的长袍慢慢消失在花园的转角,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
  元衡派兵的消息秘不外宣,但是为了宽慰陆韶怜,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她的宫殿,将消息告诉了她。
  元衡也知道,告诉了陆韶怜的消息,势必会以最快的速度通晓整个陆家,迷津带着方荔的手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营地。
  “皇上当真应了?”
  陆栖野喜形于色,他拉住迷津,“是姑母与母亲去说的?”
  迷津点头,“我没进去,夫人自己去寻了皇后娘娘。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瞧着夫人出来的时候不大高兴。”
  陆栖野叹了一口气,“她俩不太对付,这次也是难为母亲了。好在结果是好的,等援兵一到,我们杀江阮个片甲不留。”
  站在一旁的陈京观始终没有说话,虽说陆韶怜在元衡心中很重要,可那份量当真能比的了他心里一统天下的宏愿?
  元衡答应的太轻巧了,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吸引了他。陈京观心里的不安慢慢爬遍了他全身。
  “只是援兵……”迷津小声开口,“皇上的意思是,所有主力还看陈公子的,北梁的军队只在危急关头才现身。”
  迷津的话刚好应证了陈京观所想,他轻笑道:“果然,元衡还是想要坐享其成,他最后出手救我,我就要对他感恩戴德。好一个雪中送炭。”
  元衡的做法让陆栖野的脸上不太好看,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陈京观,却看到陈京观笑着回他,“没事,本来也没指望什么。若你们最后能打了东亭军,我也无憾。”
  陆栖野说不出话了,他手里攥着方荔的信,他明白就算是如今的安排,也是陆韶怜开口问元衡要的,若不是他,没有人会管陈京观的死活。
  陈京观也是因为明白这一切,所以他对陆栖野只有感激。
  即使他最后看不到那胜利,可只要胜利存在就好。
  “对了,北梁派出的将领是桑大哥吗?”
  陆栖野问,只瞧迷津缓缓摇头,神色黯淡,“是煜殿下。”
  “元煜?”
  陆栖野神色一滞,他又问了迷津一遍,依旧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不是,他能做什么?”
  陆栖野说完意识到自己所言是大不敬之罪,连忙改口道:“他平日没带过兵,甚至都没有参加过训练,皇上当真放心将这等任务交给他?这可是救命的。”
  迷津没说话,倒是陈京观宽慰道:“说不定元衡有自己的打算,想要锻炼元煜也说不定呢,毕竟你姑姑都将马场交给你了,元煜比你还长两岁,人家也有自己的抱负。”
  “可是……”
  “行啦,能派兵就很好了。元衡又没有撤桑柘的副将,桑柘你总信的过吧。”
  陆栖野还有一肚子话,却被陈京观三言两语压下去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孔肃在捣鬼,但是他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挖了什么坑。
  “这是我从崇州带来的消息,今晚是我们最后的筹划时间,三日后,起兵朔州。”
  第89章
  七天前, 当迷津到达澄州的时候,陈京观也混进了崇州城。
  这城里的一切都与陈京观离开时无不同,但他抬头的时候能看到东亭的旗帜。
  陈京观拿着苏清晓的令牌过了城门口的关隘, 虽说这几日崇州戒严, 但是他们瞧见苏清晓的牌子问都没问就放陈京观进去了。
  起初陈京观怀疑过这是瓮中捉鳖的计策, 但是他心中对苏清晓的信任打断了他的想法。他只是摸了摸那块牌子, 朝温府走去。
  街上多了些巡逻的士兵, 瞧着应该是东亭人的身量,长得不高,看起来却精壮。
  陈京观有意避开了这些人的搜查, 和席英沿着小路绕着城边往温书让的府院走, 他脚下步子不停,但步伐却慢慢放缓。
  “怎么了?”
  席英看出了他的变化,侧身问他。
  “没什么,走吧。”
  陈京观做了几次深呼吸,将脸上的面罩往上拉了拉, 他总觉有人在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崇州遇见江阮。
  那粘稠的视线此刻就附在陈京观身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热, 陈京观好几次回头,瞧见身后空无一人, 就连席英都没有任何察觉。
  “你是怕见到温府,还是怕见到江阮?”
  席英终于还是问出口了,这一路陈京观心事重重, 她忍了很久,却见陈京观行止间越发慌张。
  “怕也没用了,他们中一个人死了, 另一个人必须死,你只用记得这些就好了。”
  陈京观点头,走过转角后看到了已经化成一片废墟的温府。
  陈京观没有见过被烧毁的陈府,他再回阙州的时候那里已经起了新宅子,住着刚从外地升迁进阙州的一家。他好多次一个人回那里去看,那院子里的小孩踢着毽子,父亲在一旁陪着,母亲在一旁笑。
  可陈京观在梦里想象过很多次陈府被烧毁后该是什么模样,那棵槐树枯死了么?那张陈频亲手写的牌匾不见了么?他被温润追着打的小亭子呢?
  如今他看到温府,他心里的画面被补全了。
  树木被烈火焚烧,只留下枯枝残叶;挂牌匾的门脸烧毁了,牌匾被压在废墟深处;温书让家也有小亭子,如今只能看到他和温书让聊过天的石桌还在。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请问一下,这院子的主人寻到了吗?”
  席英抓住了一个过路的,许是不想招惹是非,那人匆匆摆手后离开了。
  这条街原本是崇州很热闹的街道,可如今人烟稀少,陈京观能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残木时的潇潇声。
  “你们是外乡来的?”
  陈京观拉起面罩,席英转身后看到一个勾着背的老妇。
  “是,我们听了消息赶回来寻亲,没成想看到这幅样子。这崇州还有多少这样的宅子,我怕我家人也……”
  席英掩着哭腔,她本想装装样子,可鼻子一酸,眼泪竟真的留了下来。
  “姑娘你倒可以放心,这崇州虽然换了衙门,可死了的,只有温大人一家。”
  老妇看着席英哭,自己也红了眼,她用袖子抹脸,继续道:“贺福愿易帜,我们一觉睡醒来就发现这崇州换了天地。几个有血气的儿郎要去闹,被抓进衙门打了几板子放了回去。他们手里有兵,我们做不了什么。”
  “那您可知温大人一家为何遭此劫难?”
  老妇掩面,“我们崇州人都爱戴温大人,他对我们极好,他若活着,定能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听闻他与那个少将军关系甚好,他若活着,还能为我们搬来救兵。他若活着,这崇州断不会落到东亭人手里。”
  陈京观有些哽咽,他压着喉咙里的声音,问道:“那大家如今的日子都还好吗?”
  “说来也怪,东亭军进来什么也没做,我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陈京观微微皱眉,他看不懂江阮在做什么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可有人来这院子寻过人?”
  席英替陈京观问道,陈京观热切地看着老妇,可那老妇却摇头道,“寻过,后来东亭军打扫过一遍了。那夜泯川江也起了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画舫上,等发现温大人处着火,这里已经不剩什么了。至于人,和这房子葬在一起了。”
  温书让到最后,尸骨无存。
  陈京观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刺穿了,也好像这把火又烧了起来,他的心也随着温书让一起死了。
  “谢谢大娘,我这还有些银子,您拿着。最近日子不好过,您备些银子走吧。”
  席英从怀里把钱袋掏出来,一股脑塞给了老妇,可老妇怎么说也不肯要,最后她叹了一口气道:“跑?我一个六十有余的老家伙能跑到哪里去?家里的房子和地虽然不值钱,可也是我一辈子的家当,舍了这些家当,我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老妇笑着握住席英的手,“姑娘,你别怪老妇目光浅,我从心里问一句,你觉得要是真开始打仗了,能有地方比如今的崇州好?如今这崇州虽然换了人,可还给我们留了口饭,我要是出去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老妇说着,轻轻拍了拍席英的手背,席英的无力感顺着与老妇接触的地方蔓延到全身,她竟然觉得老妇说的是对的。
  而一旁沉默的陈京观,想到了他同宁渡说的。
  “您觉得,百姓在乎谁是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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