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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陈京观笑了笑,有些玩味地说:“我如此表现,让陛下觉得还能用百姓拿捏我?”
  萧霖对陈京观的话不置可否,“你只要没有生出自己的私心,我就能信你会为了南魏做任何事情。也只有如此,你走到这一步才不算白干,否则,像你这样的人该被踢出局的。”
  萧霖的话让陈京观陷入深思,也在某种程度上解了他困扰许久的问题。
  正因为他是陈京观,所以这些看起来很蠢的事,由他做,才显得合理。他的一腔热血,将是这冰冻三尺的南魏最后的温度。
  陈京观之前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像他这样天真的人真的能完成父亲的祈愿吗?现在他知道了,所有的祈愿,其实都是天真的代名词。
  人们天真的怀着对美好的愿望,那么这些愿望,也只有同样天真的人相信,并且为之拼命。
  “说了这么久,您今日找我来所谓何事?”
  陈京观心里的石头落地,他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他往旁边的椅子走了两步,没等萧霖说话就自己坐了下去。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说明我是怎么样的人。听完之后,你再觉得要不要信我的话。”
  不知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他觉得萧霖的语气里有自嘲,还有一丝认命的无力。
  “我赐给你的那个宅子,它原来的主人叫丛选。”
  陈京观猛地抬头看着萧霖。丛选,在陈频之前任南魏丞相,万阳五年,一场瘟疫带走了年仅二十九的丛选。
  “他和陈频很像,是我做皇子时的伴读,因为他比我大几岁,我一直认他是哥哥。我本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原应没有伴读的,可丛选随他父亲入宫后与我相交,他亲自求了丛大人,成了我的伴读。他是我少时唯一的慰藉。”
  谈起丛选,萧霖那张喜怒无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他眼底氤氲一片,不知道是否记起了那张已有些模糊的面孔。
  “后来我继位,他做了我的第一位宰相,他的死我原以为是天命难违,可你知道吗,他从小就是围猎中次次夺魁的英雄,那次瘟疫只是简单的时症,而他是唯一丧命的大臣。”萧霖苦笑道,“那是崇宁做的最不干净的一次,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感受,只因为丛选挡了他们的路,他们就轻易要了他的命。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姐姐变得让我不认识了,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我的信任会害人。”
  “他们?”
  陈京观敏锐地捕捉到了萧霖话里的重点,萧霖微微点头,“她和苏扬。那时候陈频刚入朝,蒋铎刚入公主府。”
  所以,当棋盘上黑白分明时,丛选成了阻碍这场棋局开始的那个人,只要他存在,崇宁和苏扬就没有办法开始这场莫名其妙的较量。对于两个信誓旦旦要一决高下的人,他们不会允许有第三个人扰乱这盘棋。
  说来,陈频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丛选的死因,可那时的他还对苏扬和萧霖抱有全部信任,他惋惜丛选,却不认为自己是下一个丛选。
  事实证明,丛选的死让盘棋开始跳动,陈频的死,让这盘死宣告和局。
  陈京观回想起了第一次路过那个府院的时候,那里,也曾经住着陈京观。
  “那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会将他的宅子赐给你了吗?你愿意成为他吗?”
  萧霖问着,他第一次有些紧张一个人的回答。
  要说如果陈京观不同意,萧霖其实也不该失望,毕竟他在丛选和陈频死后就对这个朝堂失去了所有兴趣,只是陈京观的出现,给了他希望。
  萧霖在某种程度就像是廊州的百姓,他们知道陈京观会面对的结局,可他们在赌陈京观会应下他们的请求,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陈京观。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复萧霖,他向后枕在椅背上,闭上眼,听着鸦雀无声的崇明殿里的一切动静,试图在这里寻找到一丝让他坚持下去的东西。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在寂静无声的宫殿里,他的呼吸声成了这春日最热烈的声音,他的胸膛起伏,一点一点占领了他意识的最高处。
  最后打一场,拼尽全力打一场,然后无怨无悔地死去。
  “东亭会先打我们,他们打不过北梁,也不想打北梁。东亭要吞并我们,然后看着北梁自己四分五裂。”
  陈京观没有直接回答萧霖的问题,但是萧霖明白了他的选择,他们心照不宣的开始讨论能为这南魏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朔州是东亭的大本营,他们已经把周边的益州和济州拿下,下一步是遥州,再下一步,就是跨过遥景平原直指阙州。”
  萧霖把军报递给陈京观,陈京观想到了刚才那个内侍的话,既然一个内侍都能知道遥景匪患,可见东亭已经有所行动。
  “我先去景州,确保他们不会把手伸到阙州。但是我需要您明确一件事情,”陈京观抬眸看着萧霖,“这场仗我们要赢,我们要与北梁结盟,但是北梁不愿意。”
  “呵,元衡那个老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放弃过要一统天下的愿望。”
  陈京观没说话,虽然陆晁没有告诉他元衡的目的,但是仅凭与元衡短短几次交流,陈京观认得清元衡的野心,这一次是北梁的挑战,同时也是北梁的机遇。
  北梁想要拿下南魏,不会有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好的手段了。
  可笑的是,只要元衡在,北梁就不会乱,他的目的真的可以实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京观笑着答:“当年父亲与蒋铎争执是否出兵援助东亭,那么今日的北梁依旧会有人争执是否联合南魏。”
  萧霖眼角微微抽动,他自然知道陈京观私下里与北梁陆家交好,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是他更愿意相信陈京观。
  要说这朝堂还有最后一个爱着南魏的,那必定是陈京观,他与这片故土,互为羁绊。
  陈频留给陈京观最深的执念,就是重振南魏。
  “陆家会违抗军令?”
  陈京观摇头,“陆家父子二人如今全部下狱,兵权不在陆家手上。”
  萧霖问,“那你要如何?”
  陈京观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能有平远军,陆家自然也能有自己的私兵,虽说兵力达不到昌安营的水平,可是尚且能够与东亭一战。况且北梁如今是按兵不动,并没有明确表明立场,元衡要的是利益,若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益,他会让步的。”
  萧霖没说话,陈京观走的可以说是一步险棋,他要用战火逼迫元衡出兵,可是没有人知道元衡的底线在哪里,一个能用短短三五年拿下一个国家的人,他心里的谋算细致到每一步。
  但是对于南魏而言,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好,就按你说的做。除了你的平远军外,南魏所有守军均听你调遣,虎符崔擎舟会给你,相应的战时招兵也会同步开始。”
  陈京观起身给萧霖行礼,随即又站定。
  “长公主,会有其他想法吗?”
  萧霖没有说话,从他的脸上陈京观看不到答案,但是他知道萧霖心里有答案。
  陈京观离开了书房,离开了崇明殿,战时准备的旨意随着他踏出宫门那一刻传遍南魏。
  陈京观不知道萧霖与崇宁做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他们进行了多少推诿,他只知道从此刻开始,南魏的命拴在了他陈京观的头颅上。
  十年前,陈频与陈京观从同一条路出宫,他接到了出战的旨意,脚步沉重,思绪万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陈京观背后不再是空无一人。
  第77章
  北梁沧州府衙, 春日的风吹不到重山,消息却可以越过重峦叠嶂。
  “林伯父,还是没有哥哥的消息吗?”
  陆栖野手里拿着陈京观送来的信, 信上说明了萧霖的意思, 陈京观让陆栖野即刻出发前往遥景平原。
  他是应该在三日前就出发的, 可陆栖川到达澄州后久久没有回信, 从他被押入刑部后, 没有人再见过他。
  林均许摇头,上前用手抚上陆栖野的肩膀,“元焕一直在找, 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丢在刑部。”
  “哥哥是皇上下令关进刑部大牢的, 人不见了,他一点疑问都没有?”
  林均许沉吟片刻,“你哥哥没有定罪,原也是你父亲为了让他远离战事才求元衡下了这道折子。如今你哥哥失踪,只有认定他是畏罪潜逃, 元衡才能开口搜查, 可倒时候,你哥哥的罪就定下来了。”
  对方一定是看准了这层关系, 吃定陆家不敢声张寻人,这才大张旗鼓地把人带走了。
  可刑部并非寻常地方, 有谁能够一声不响把人带走,还能让所有人都闭口不言?
  陆栖野一时间在心里想到了很多人名。
  “林伯父,您觉得是谁想要乱了我们的计划?”
  林均许没有直接回答陆栖野的问题, “他或许根本没有想乱了我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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