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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
  澄州,刑部大牢。
  元焕刚回京就进了赋阳宫,一个时辰后内侍宣旨召见陆晁。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元衡的书房了谈了些什么,夜半时分,陆晁自请下狱的诏书昭告天下。
  几日后,在赋阳宫东南角,元焕换了一身寻常装束,和随从四下看顾着,趁侍卫换班时溜进了刑部大牢。
  “陆伯父。”
  元焕派小厮打点好了一切,叫人打开了陆晁的牢房大门。
  虽说陆晁尚未用刑,可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关上一天一夜,也足以消磨人的精气神。
  元焕见到陆晁时,他手里难得捧着一本书,趁着日头还好,坐在那束洒落的阳光下看书。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湿气重,冬日不能久待。”
  陆晁放下手里的书,作势要朝元焕行礼,可元焕伸手扶住了他。
  “今日来的,是栖野栖川的兄弟,不是北梁的太子。”
  陆晁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却笑出声,他将自己的棉被折了折衬在地上让元焕坐,自己则坐在草席上。
  “那你便也不要推脱,不然栖野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元焕看着那单薄的棉被,还没立春的澄州寒风刺骨,这大牢更是四面透风,只一会,元焕已经觉得浑身发凉。
  他侧身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那小厮机灵地点头应下了。
  “不知您今日来是何缘故?”
  陆晁侧身问道,而元焕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降罪陆栖川的诏书,全按您的意思所写。您看看可有遗漏?”
  陆晁接过那张纸,已有几个月未见儿子,再见时,却将是在这大牢中。
  陆晁苦笑着,摇头道:“皇上行事妥帖,自然是万全的。”
  “那接下来呢?您不担心栖野会意气用事?”
  陆晁笑着应:“若放在以前,我怕是要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可现在陆栖野,我相信他。”
  元焕没有问为什么,在沧州营相处的这些时日,他能感觉到陆栖野的变化,小时候他便听父亲说过,陆家的两个儿子,是陆晁的两面,不分伯仲,难舍难分。
  说实话,元焕很是羡慕。虽说他有元煜这个弟弟,可是他们并不亲近。不过他也理解,同是一母所生,可元煜这辈子都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
  “你回来见过元煜吗?”
  陆晁看穿了元焕的心思,直接开口问他。
  “没有,他每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连母亲也很少能见到他。由他闹吧!”
  陆晁笑着摇头道:“我倒希望栖野也永远长不大。”
  元焕顺着陆晁的话笑着,可转瞬变了颜色。
  “陆伯父,您说父亲将我调离京城,真的只是磨砺吗?”
  陆晁没有立刻回答元焕的话,他挣扎着起身,然后拍了拍元焕的肩膀。
  “你父亲比你想的更爱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所做皆是为了你,你只用记住这句话就好。”
  元焕“嗯”了一声,却忍不住继续问:“那您自请领兵平反,也是为了他们兄弟俩吗?”
  陆晁背对着元焕,他望着高处的玄窗,元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叹息一声,答道:“是为了他们仨。”
  第73章
  陈京观回到自己的小院, 正巧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平芜。
  近些时日事情一件赶着一件来,陈京观许久没有与平芜私下聊过天,此时他骑马站定在院门口, 远远地瞧着平芜给手下布置任务。
  那一刻, 陈京观恍惚间以为平海回来了。
  “怎么不进去?”
  陈京观回头, 席英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背后, 他笑着答:“你真是做刺客的好手, 走路一点声响也没有。”
  席英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陈京观旁边,也一同望着远处的平芜。
  “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查东亭了。我清早与他说你的安排时他神色不太正常, 我估摸着他查出了些什么, 但不好同你说。”
  陈京观侧身看了席英一眼,又继续回望平芜。
  平海走后,平芜接管了陈京观这么多年随商队来往各界布下的暗桩。
  陈京观起初不太放心他,想着找个做事妥帖的伙计帮衬着点平芜,可这小子倒是让陈京观刮目相看了。
  陈京观的暗桩一开始只埋在与昌用有关系的商行处, 虽说稳定, 但极易暴露。平海接手后把谍子确认到人,取消了固定的站点, 可这一招增加了流动性却也增加了不确定性,谍子之间互不通信, 很容易联络中断。
  于是平芜提出将暗桩埋在明线里,让平远军的军驿做掩护,所有书信全部按照官方渠道输送, 而信中内容互不干涉,也就是俗称的“夹带私货”。
  为此,平芜凭着自己吊儿郎当上过的几天学堂, 竟然自己编纂出一套颇有章法的分类。新暗桩运行至今,毫无差错。
  “你们先收拾着吃饭。平芜心里有主意,他要是想让我知道,他会开口的。”
  席英接过陈京观手里的食盒,掀开盖子后发出赞叹的声音,“不得不说,温大人的手艺当真是我吃过最好的。”
  陈京观侧首看了一眼席英,又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食盒。
  温叔让的话还憋在他心口,陈京观找不到人可以吐露。
  外人眼里的温叔让是谨言慎行,和畅温良的,陈京观从前也一直如此认为,即使他还给温叔让加上了怯懦的标签。
  可这些时日的相处,陈京观觉得温叔让温良的表皮下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手段。
  作为崇州一州最高长官,他的耳目不可不谓明畅,贺福愿特意选了清早登门,温叔让依旧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他评价贺福愿的话十分笃定,是陈京观入朝以来听到过最明晰的判断。
  除此以外,崇州位于三界,东亭的动向不可能避开温叔让的察觉,但是他一言不发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哪怕时至今日战火欲起,他还是一副坦然模样。
  陈京观知道他这位外祖父该是看淡生死了,可在刑部待了那些年头,他不该看淡旁人的生死。
  最后,是泯川楼。陈京观只是短暂踏足那里,便能察觉出许多异常,红楼的账面如此干净,生意往来依仗画舫游船也变得透明,越是一切看起来如此正常,陈京观越觉得不同寻常。
  含糊其辞的掌柜,神秘莫测的姑姑,以及行踪未定的霜栽,这些人单拉出来一个都足够好好巡查一番,如今她们栖于一地,若不是凤鸾巢,便是蛇蝎窝。
  对于这一切,温叔让一言不发,陈京观觉得温叔让变得有些像崇明殿里那位。只是细论起来,他们又有些不同。
  萧霖是在默认一切发生,因为他觉得一切都与己无关;可温叔让不同,他的沉默不语,好似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在看戏。
  当了几十年戏子的人,如今坐在了戏台下。
  陈京观还记得温叔让说那一句“不会”时的神情,他是那么笃定,就像是他拼尽一切,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那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什么,陈京观心里清楚,他不想让温叔让走到那一步。
  骨血之情胜于天,更何况温叔让是陈京观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最后一个见到过最初的陈京观的人了。
  “师兄!”
  平芜在一旁喊了陈京观许久,可他陷在自己的思索里并没有察觉,直到平芜拍了他一把,陈京观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席英说你找我?”
  陈京观先是一愣,而后瞧见席英朝自己的方向努了努嘴,作出阴谋得逞的表情,陈京观也就明了了她的心思。
  陈京观的犹豫已经害他错过了许多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但是性格使然,他常说平海和席英沉闷,殊不知最喜欢憋着不说话的是自己。
  席英明白他,所以不想他再经历一次。
  “嗯,有件事问你。”
  平芜看陈京观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便也收起脸上满不在意的表情。
  “我听席英说你之前就在调查东亭,可有查到什么?”
  平芜眼神一暗,“我以为你会怪我擅作主张。”
  陈京观嘴角上扬,“权利给你了,就是让你用的。若哪一日你独当一面了,我是最受益的人。”
  平芜抿了抿嘴,暗暗点头,“明白,”他微微侧身缩短了自己与陈京观之间的距离,“我之前是怀疑哥哥的死,与东亭的刺客组织有关。”
  陈京观眼角微微抽动,“你一直在查?”
  “嗯,从他下葬,你把暗桩交给我的那一天起。”
  陈京观喉咙一酸,脸上表情如常,示意平芜继续说。
  “东亭当时建国是靠着向南魏进贡所谓的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那时的南魏皇帝相信奇闻异术,便给了东亭生存的意义。可东亭毕竟是仰人鼻息的小国,他们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于是东亭王室开始培养自己的刺客组织,妄想以此为刃权当自卫,而那群谍子称之为灵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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