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喜欢的话就拿些去,我当时买了不少。”
陈京观也喝了一口,其实他这几日将景州的茶喝惯了,反倒觉得遥州的有些清苦。
“不过,你今日来不会只为道贺吧?”
他说完,放下手中的杯子,偏着头看着江阮。
“那是自然,当日在景州我有些误会,如今我自己想明白了,觉得应该与陈兄说一声。”
江阮说话时神情确似回到了之前,不过陈京观没有理解他所言“误会”是何意,但是见江阮并不在意,他便也没有开口。
“既然如此,那日的不欢而散合该在今日一同补齐,留下吃饭?”
江阮闻言点头,等着陈京观将平芜支出去传菜时,他又突然倾身朝陈京观的方向靠了靠。
“关策在堂上不动声色就将茶税的锅推给了蒋铎,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含义,萧霖不说话是因为知道仅凭茶税扳不倒萧霖,但是他没有斥责关策,证明他在等,等你们下一步动作。”
江阮说话时手指扶着杯子,那热气腾腾的茶水让他微微泛红的关节得到了缓和。
“不得不说,你们这一步走得很巧妙,以小搏大,用些细枝末节模棱两可的罪名先套住蒋铎,再等着寻到新的镣铐,将他彻底送上断头台。”
江阮所说的的确是陈京观最初的想法,但是当他同意关策不再追究左疆奇之死的时候,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他将原本的筹码送给了关策,而关策又还了一个给他,歪打正着让一切又循着他的想法发展下去了。
“江掌柜果然机敏,我那三寸心肠断是瞒不了您的。”
江阮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而陈京观心中的疑虑却慢慢浮出水面。
“可你为何要打击蒋铎?这才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吧。”
陈京观突如其来的问题止住了江阮的动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喜悦。
“我们是殊途同归,也是因缘和合。”
这是江阮第一次透露自己的目的,虽然是以含糊不清的方式说着,但是陈京观心里他那模糊的面容好像清晰了一些。
只是陈京观再往下追问时,江阮又停住了话头。
不过他向来如此,就像是一个设着谜语但应有尽有的藏宝箱,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要看他愿意给你什么。
“那江掌柜对于镣铐,可有想法?”
陈京观换了个问题,继续等着江阮的应答。
虽说与江阮说话要费他很多心思,可是与他说话无疑又是收益颇多。
陈京观有时好奇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曲折的心肠,但同时又有些心疼他。
“少将军,京兆府前有人鸣登闻鼓,甄大人说请您去一趟。”
没等江阮说话,他们的房门就被人推开。
甄大人,甄符止,年纪轻轻就到了如今的位置,陈京观平日与他没说过两句话,也就是中秋宴时寒暄了两句。
此时他特意点了陈京观的姓名,这很难不让人生疑。
陈京观朝着来报信的小兵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看着江阮。
“江掌柜可有兴趣同去?”
江阮脸上挂着笑,缓缓点头。
“走吧,毕竟陈兄还欠我一顿饭,看完戏再吃,说不定更有风味。”
第49章
陈京观和江阮赶到京兆府的时候, 那府衙门口已经人满为患,好些来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瞧着,陈京观甚至从人堆里看见了几个早朝时见过的身影。
守在府衙外面的甄符止看到陈京观, 冲他遥遥一笑, 招呼他过来。
“甄大人这是何意?陈某不该掺合这京城的事务。”
陈京观与甄符止的品阶相当, 二人见面就少了些奉承, 陈京观顺着甄符止的目光朝堂前看, 那里跪坐着一个女子,她身边由四名衙役守着。
“是那女子特点了少将军的名。我想着既然如此,就只能劳烦您跑一趟, 顺便帮我辨一辨她所言之虚实。”
甄符止身上有当今南魏官场少见的书生傲气, 所以陈京观愿意与他亲近,听他这么一说,陈京观又转头看着那女子。
“她可有自报家门?”
甄符止点了点头,说:“诨名霜栽,泯川楼琵琶女。”
甄符止这话一出, 陈京观一怔, 眉眼间不自觉多了几分焦愁。
那日霜栽不辞而别,他派人去崇州打听过, 结果得知她已有六个多月没回过泯川楼。
那些买了她听曲的富商大贾每日登门去为难老鸨,可那老鸨只是哭天抹泪说人丢了, 她也寻不到。
要说陈京观没怀疑过什么那不可能,但是他后来也派人查过霜栽的底细,从阙州被卖开始, 每一条都与泯川楼的册子对得上,而且她常年要面客,这些事情做不得假。
可是陈京观是两个月前在蒋铎的府上见到了霜栽, 那在这之前呢,她离开泯川楼又能去哪?
陈京观想着,突然将霜栽与那日平海看到的女子对上号。
不过一想到他们花了小半年时间探查自己的身份,陈京观突然想笑。
他的动作引起了江阮的注意,他看着陈京观没说话,眼神却若有所思。
“那这两个多月,你又去了哪里?”
陈京观自言自语着,下意识叹了一口气,随后示意甄符止将自己带进去。
等他们坐到堂前,那跪在地上的霜栽就抬起头看着陈京观,眼中有意味不清的情绪。
“霜栽姑娘,好久不见,身子好些了吗?”
陈京观率先开口,他这亲昵地问候让他身侧的甄符止微微皱眉,倒是霜栽没感到意外,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跪在地上朝陈京观微微倾身。
“多谢少将军那日出手相救,才让小女捡回一条命来,不过……”
说到这,霜栽又跌坐在地上,一手拿帕子掩着脸,一手堪堪撑着地。
见陈京观没出声,甄符止便说道:“将你方才与本官所说,再详述一遍给少将军。”
霜栽得了命令刚准备开口,陈京观便示意旁边的衙役给她拿把椅子,看着她坐定,才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那日小女不是有意不告而别,而是我收到了信说曾经救过我的姑姑病重,我少时多得她教导,才能保全自身。事出紧急,我怕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便快马加鞭往崇州赶,可谁知,”霜栽说着,一边哽咽一边流泪,“姑姑竟是受我牵连,被蒋铎害死的。”
陈京观在正堂最上面的椅子坐着,甄符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他半天没说话,就让霜栽继续讲。
“那时我一个人在崇州不敢回泯川楼,怕蒋铎的眼线将我抓回去,而少将军您去了景州公务,您家的大门也锁着。我没处可去,就一个人在您家附近那片桃园待着,索性风雪还没降下来,让我能有机会再见您一面。”
霜栽的话看似对着所有人说,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陈京观。
甄符止没有对其中的细节产生疑问,陈京观想着应该是在他来之前霜栽就交代过了。
“那你今日是来?”
一听陈京观的话,霜栽更是哭得泪如雨下,她打着颤回道:“小女自知命贱,可是辛苦了活了十几年,断不想草草没了性命。我要状告丞相蒋铎绑架欺辱,草菅人命!”
霜栽说着,缓缓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那深深浅浅布着许多淤青和血口子,白嫩的皮肤将这一切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你所状告之人,是当朝宰相,你可想清楚了?”
甄符止听到这,终于开口问道,而霜栽笃定地点头,又俯身跪下。
“当日小女中毒之事,少将军全程目睹,可为人证,小女从姑姑家带了仵作验尸的记录,当日当值的仵作我也请了来,亦可证明姑姑与我所中之毒相同,而丞相将我从泯川楼强行带走,那日妈妈和众多宾客皆为见证,我身上的伤和丞相府家仆刘三的证词皆在此,望府尹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霜栽说完就在地上叩头,甄符止没应声,侧目看了一眼陈京观的反应。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对方时,陈京观就知道了霜栽的目的,但是等她说到这,他反倒不知道她是从何时起开始算计,而自己在她的算计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不过陈京观记得霜栽听到自己说要报仇时的表情,那是她为数不多沉默的样子。
“当日你为何跟着蒋铎进京?”
陈京观缓缓开口,而霜栽却沉默了,她用眼神打量着陈京观,似乎没看懂他在想什么。
“在你离开后我去泯川楼问过,当日是你主动要跟着蒋铎走的。”
陈京观说话时面无表情,反倒是甄符止轻轻挑眉,对他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早在陈京观来之前,他就问过霜栽与陈京观的旧事,霜栽说是陈京观在丞相府救下了她,但是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以陈京观如今的身份,公然为了一个歌女与蒋铎翻脸,这不是个划算的买卖,但是霜栽的话到这就停了,其余的一切她皆道与此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