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胜天半子> 第52章

第52章

  陈京观没说话,等着她坐下才拍了拍她的肩,许诺她回了阙州一定给她打一个独一无二的簪子。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旁边的渔民吃完朝那对夫妻打了个手势,那对夫妻摆了摆手,然后就看到渔民将自己今日收获的小银鱼都倒到了摊子旁边的筐里,小鱼一个劲儿扑腾着,小姑娘就拿了个砖块压到了上面。
  “三碗,好了。”
  许是小姑娘平日也不常与人说话,她的话总是断断续续,不过陈京观理会了她的意思,等她颤颤巍巍端过来一碗的时候就跑到摊前去帮忙。
  可就在时,在摊子上剁鱼的男子突然挥刀朝陈京观跑来,他立刻拿手里的碗向对方砸过去,下一秒就拔出腰间的佩刀。
  本来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平海,突然被席英推了一把,只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匕首,直冲着平海的脖颈处刺去。
  原本温馨祥和的画面因为男子的暴起终结,周边的渔民没弄清楚情况,却已经开始围攻过来,顷刻间三人就被包围在了中间。
  “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京观手里的刀往下压了压以表示善意,他望着小姑娘希望她能解释一下,可是那小女孩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容,紧接着就开始大哭,她哭得声嘶力竭,周围就更群情激愤。
  眼见着渔民手里的锅碗瓢盆都要朝自己过来了,陈京观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不想伤害这些人,便试图挥舞手里的刀来震慑他们,但是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面前的男子拿砖块拍在了头上。
  那一瞬,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听不太清席英在说什么,只是凭感觉靠在了身后人的背上,让自己努力站住脚。
  等他回过神来,只听不知从何处发出“嗖”的一声,他面前便落下一支箭,他试图推开人群走,但是他动身的一瞬,才发觉不是自己靠着平海,而是平海靠着自己。
  平海落地的瞬间,陈京观听清了席英的话,她脸上挂着泪,嘴里声嘶力竭道:“是那个小姑娘!”
  他再看平海时,他的胸口插着席英的那支玉钗,他的血顺着玉钗流了一地。
  看到血,周围的渔民也都慌了神,纷纷四散着往回跑。
  陈京观让平海靠着自己,一边背着他往拴马处跑一边喊着他们救人。
  可是人们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没有一个人肯为这场暴乱买单。
  此刻若他们再转头,便能看到那对聋人夫妇,也倒在了摊位旁。
  傍晚涨潮的海水洗刷着沙滩上的血迹,试图冲掉了此处发生过的一切。
  直至此时,日落西山,陈京观没有等到装神弄鬼的人,可见识到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
  等他行至最近的医馆时,他背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第37章
  陈京观离开阙州时, 是三人成行,回来时,也是如此, 不过此时是平海的马拉着一个简易的板车跟在席英后面, 而陈京观依旧在最后。
  如今的气候一天天热起来了, 陈京观不能给平海盖太多东西, 他躺在板车上难免让人侧目, 但陈京观不在乎了,他只想要让他回家。
  这几日他常能幻听到平海叫自己师兄,可转身看的时候他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陈京观甚至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他头上的血痂退掉了,在他的眉尾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这几日真的好想说话,从未比此时更有倾诉的欲望,可是能陪他说话的人没了,席英虽然看上去还算镇定, 但是眼神空洞也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 自己为什么会给那个小姑娘玉钗,而她又为什么不如自己想的一般,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跟母亲去街上卖东西时,神情明明与她没差。
  那种艳羡而有渴求的目光, 她不会看错的,她不应该的。
  这一路,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走得急, 也比任何时候都更静。
  陈京观想了很多,从那三封信,到突然出来的摊位, 甚至想到了夏衍,过去的一切在此刻都变成了有迹可循的证明,他能怪的只有自己的冒失,自己的冲动。
  但若再选一次,他还是会来,但是会坚持一个人来。
  那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软肋,甚至明白他想要什么,但是那个人没有直接来取陈京观的命,这是陈京观最不解的地方。
  事后他听席英说起那女孩当时直接挥刀刺向平海的事,那个女孩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从人群中消失,再到冲进来刺杀,她每一次的目标都是平海,甚至最后的动作都是一击毙命。
  可这是为什么,平海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公务,而且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惹到能追他到都定口的仇家。
  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可这奇怪中又透露着半遮半掩的真相。
  陈京观就这么一路想着,等回到阙州已是七月末,而八月初七,是平海的生日。
  他进了城就换了自己走在前面,等快到府院门口时,他望见了等在那里的平芜。
  少年一月不见,似是又长高了不少,陈京观看他,突然忍不住鼻酸,他越长大,就与平海越像。而平芜没有如陈京观意料中一般哭闹,他笑着接下了陈京观的缰绳,头也不回的去了马厩。
  陈京观与席英将平海安置在了后院的乌篷下,而平芜直到平海出殡前都没有进过后院。
  五日后,陈京观为平海打的棺木好了,可平芜拦下了要送葬去雍州的马队,他看着陈京观,平静地开口:“葬在阙州吧,我还能常去看看他。”
  马队为首的人瞧着陈京观的反应,而后者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平芜面前。
  他多希望眼前的人能哭一场,或者怨自己几句,可是平芜安静得就如躺在里面的平海,面对这样的他,陈京观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想让娘知道。”
  平芜见陈京观不言语,就继续说道,他说完迈着步子朝棺木走。
  今早入殓的时候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看见哥哥,他觉得他瘦了,又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些脱水,他想上手去摸摸他,但是手指停在了他的鼻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但是他的眼泪就像是涩住一般。
  也是在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从八年前父亲去世,哥哥就不爱说话了。
  他其实本来想着等他生辰亲自给他做一碗长寿面的,他这些日子试了很多次,他觉得他学会了,哥哥会喜欢的。
  可如今他躺在那小小的匣子里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平芜盯着眼前的红木棺,用手轻轻抚着棺盖,喉咙里像是梗了一根很长的刺,他想张口,可嗓子连着心一起疼。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小声贴着棺木喊了一句“哥”。
  “师兄,院子后面的桃园,能葬吗?”
  陈京观看着平芜,他的头依旧靠着棺木,但是微微转头盯着自己,他想要开口,但最后只剩下轻轻点了点头。
  马队得到了指令,便抬着棺木朝后山走去。
  陈京观的宅子位置偏,旁边临着一片桃树林,当时卖院子的生怕陈京观不要那片林子,好声好气迂回着点他,可他不知道的是,陈京观就是看上了那片桃林才选在了这里。
  平海的丧事办得简单,原本大家在阙州认识的人就不多,陈京观让席英给邻居街坊送了帖子,然后让平芜去阙州叫夏衍一趟。
  葬礼是从清晨开始的,陈京观找了当地的堂会为平海做了法事,然后带平芜和席英帮着马队在后山选好了地方,埋葬了平海。
  他们没有给他立碑,但是平芜为哥哥选了一棵树,他当时刚来阙州觉得新鲜,骑马在乡道上跑的时候撞翻了一个挑扁担的大伯,平海就是用那棵树的枝条狠狠抽了他三下。
  等到葬礼结束,白宴也就开始了。
  那时陈京观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记下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后生。
  那日来的人很多,有些人远远的朝平海的灵位拜了一下,留下的多是平日与他们相熟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婶子握着平芜的手就开始哭。
  而夏衍,整场丧事都站在人群的外面。
  其实从他进了这条街,陈京观就看到他了,但是夏衍似乎是有意躲着他,一直是一身黑衣低着头,就连中午吃饭时候,他也选在了最靠角落的座位。
  其实陈京观本不怀疑他的,可他越这样,陈京观就越想问个清楚。
  “夏把总,好久不见啊。”
  陈京观端着酒杯走到夏衍桌前,他身旁的多是平日里与陈京观亲近的乡民,如今一听这里坐着个官,便三三两两吃了几口就走,没一会这桌子就剩下夏衍一个。
  “少将军说笑,我一个小小巡防营把总,怎么配得上您来给我敬酒。”
  夏衍还是原来的模样,他的客气里更多的是疏离和谨慎,他说着站起身端着杯子弯下了腰,陈京观盯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夏把总可是吃罢了,不妨我们换个地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