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向晓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浑身的感觉奇妙极了,不冷,脖子也不痛,就像她昨晚是躺在床上睡的,而不是蜷在长凳上睡的。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名字便是,沈苓路灯亮了一夜因为她,自己周身温暖如同榻卧也是因为她。
回家吧。向晓自己对自己说。
楼下早餐店已经开了门,向晓买了两个虾仁猪肉包子拎上去。她特意打算过的,如果沈苓在家,就一人一个,如果沈苓不在,她就自己全都吃掉,然后买票回北京,再也不跟她联系了!
幸好,万幸,沈苓在。
向晓刚进门时,沈苓正在厨房捣鼓早餐,田字窗户从侧面撒下光晕,一半落在她肩膀上,一半掉在地上。
向晓抿着嘴巴佝着背,以最不惹眼的动作进去。沈苓转身时,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赤豆小汤圆,见她进门,脚底下顿了顿,而后看着她抿唇淡淡一笑道:回来了?
反应很平常,好似压根没有离家出走这回事,不过下楼买了个菜而已,现在反倒衬得向晓像个小偷
也亏得她递了台阶,向晓收起尴尬,兀自使了个劲关上门,从善如流地走到跟前,慢悠悠道:回来了。
沈苓将赤豆小汤圆放下,桌面光秃秃只有一个碗,向晓拉开对面椅子:买了包子,你吃吗?
沈苓看了眼,反问道:有专门给我买的吗?
向晓将两个包子放在一起比了比,递上去左边那个,平着脸道:这个大一点儿的给你,因为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生气,就当做补偿。
视线一转,向晓看清碗里的赤豆元宵,复又问她:这是糯米做的?
嗯。
你不能吃。
是做给你吃的。沈苓说。
向晓勾着下巴点点头,嘴唇一抿,又轻巧放开,坦诚道:其实我今天回来,是跟你道别的。
沈苓不作声,只递了个继续说的眼神。
现在真相很明确了,当年是我杀了你。所以,我猜上天让你起死回生,就是特意给你机会,找我报仇的向晓顿了顿,将软下来的气势又提上去道: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你现在去报警的话,估计没法立案。
沈苓鼻端一声轻笑:报警?
虽然没法报警了,但你不是鬼吗?要是想报仇,就杀了我,然后变成我的样子生活吧。
向晓突然有些难过,自己才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死掉的话还挺可惜的:本来不该要求你变成谁的,但我爸妈年纪大了,要是知道我死了,她们会受不了。所以,我只希望沈小姐偶尔得空,能变成我的样子应付应付他们。再就是
喂!你
话还没说完,沈苓舀了一颗小圆子含进嘴里,向晓立时冲到她旁边,一面拍她的后背,一面急切道:快快快快吐出来!这里头有糯米,你不能吃的!
沈苓双唇紧闭,只歪着脑袋看她。
向晓心下一横,捏住沈苓的脸蛋令她张嘴,附身欺上她的唇瓣,沈苓顺势顶了顶舌头,小圆子滑进向晓嘴里。
得逞了,沈苓嘴角一抹狡黠,视线在向晓嘴唇上游走,而后沉吟道:这回,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想要起身压倒向晓,却被她反手按回椅子上坐下,因是意料之外,嗓子里发出一声错愕:做什么唔
向晓揪着她的领子吻上去,是报复,也是惩罚。
靠椅顶住沈苓的脊背,她仰着脑袋,即使向晓吻得温柔,也叫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嘶措不及防的吻停住了,因为沈苓在差点窒息的时候咬了她一下。
向晓吃痛,弯曲指节揉了揉嘴唇,嘟嘟囔囔抱怨一句:干嘛咬人啊
沈苓平复呼吸,不紧不慢地抬头,蔓声道:你方才说的,我都不同意。
哈?
接着,她站起来,行至窗前立住,视线顾一眼窗外,又慢条斯理收回来,道:你说上天要我死而复生,是为了报仇?
向晓怔怔然:嗯。
倘若我偏不呢?
最是温柔的姑娘生出叛逆的念头,令向晓心里美滋滋的。
上天既让我活,作何还要管我因何事而活?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要不要报仇,要找谁报仇,选择权在我。倘若我偏要作罢,谁又能阻止得了?
只是,向晓,沈苓盯着她,目光灼灼将她望到底,清汤寡水的眼风那么一甩,无论什么秘密都瞒不住了:如今要做选择的人是你
沈苓顿了顿。
向晓小小声问:选什么?
要不要接着爱我。
我向晓脸上起了火。
昨日你自沈公馆出来,我其实一直偷偷跟着。之所以没有去打扰,是想给你考虑的时间。足足一天了,现下考虑得如何?
沈苓仰脸盯着她,认真将向晓的手牵住:若你没法儿说,我给你列个选项。前者,同我在一起,后者,我把这碗赤豆元宵都吃了,变成奄奄一息的模样,劳烦你一生一世照顾我。
原来告白也可以这般强势。
向晓眼帘一垂:我有的选吗?
你没得选。沈苓强势,声音却软得像讨好。
视线落在沈苓的睫毛上,它将盛放宇宙星辰的眸子盖住。她的眼睛十分漂亮,情绪勾勒出深浅弧度,眼角挑着倔犟,眼底敛住温柔,有时候不咸不淡地一眨,不近人情的神仙也有了欲望。
从前她眼里空荡荡的,今后却盈满了,里头装着向晓。
巫山下了场雨,雨滴温热,正好浇在向晓结了冰的骨缝里,适逢甘霖,心脏上那朵小花长成一片。
初雨自是不够。
向晓就着烦心事洗了个澡,心火被浇灭一半。待她擦着头发出来已是正午,沈苓靠在床头看书。她也不嫌天儿冷,只穿着睡裙,白皙的小腿陷在被子里,长发散在锁骨前。
见向晓挂着水汽发愣,沈苓合上书,轻声问:怎么了?
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爱我。向晓脸上明显写着失落,睫毛慢条斯理一垂,背着手蹭蹭脚踝。
头发上的水滴顺势淌下来,凉得她瑟缩一下肩膀。
本以为向晓独自缩在西街长椅上的样子已经够可怜了,可当她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委屈巴巴站在沈苓面前时,方知对向晓的心疼是没有下限的。
就比方说,你会心疼她从小便没了亲爹亲娘,心疼到,就算最后死于对方之手也毫不后悔;同样也会心疼她弄脏了名贵衣裳,一遍一遍擦拭的委屈模样。
不后悔。
沈苓认真说,抬手示意向晓过来,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讲,语调仍听不出什么波澜,嗓音温柔得像哄孩子:人生不过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我都经历过一遍了,还怕什么呢?
只怕,我如今爱的人不爱我。
向晓心底的炭火又烧起来了,耳根子浮上红色,一滴水逃过发丝,坠入向晓衣领子里,顺着淌下去,凉得她缩了缩肩膀。
沈苓真切瞧见向晓耳后的小栗子,轻笑一声,悄悄吻了上去。
嘶向晓夹起胳膊打了个冷战:你干嘛?
沈苓以见所未见的温柔,同她打商量:可以吗?
向晓一愣:现在吗?
第10章 千帆过尽皆不是(二)
临走时被沈苓顺手塞进行李箱的玩意儿终归是派上用场了。
她认认真真洗了三遍手,待向晓吹干头发,将她堵在梳妆镜前,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有时居高临下并不意味着强势,向晓被高高架在洗手台上坐着,沈苓捏着她的下巴,又护住她的后脑,五指陷入发丝往前一推,向晓便将自个儿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呼吸的节奏最是巧妙,从最初的一张一翕,到后来的毫无章法,向晓扶住沈苓的肩膀,拼命索取,又适时偿还。
沈苓捧着她的右腮,轻声问:去床上?
向晓头一回听闻有人能将孟浪的话,说得如此温柔,脸颊一粉,声音轻得好似嘤咛:嗯,好。
她轻笑一声,将向晓抱上床榻。
醉意拉开帷幕,沈苓循着酒香下山,温柔地轻轻叩门,谷底下了场大雨,山上的桃树便染上色了。向晓害羞得惹人怜惜,沈苓放缓动作,身下人将真诚袒露,咬着嘴唇怯生生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