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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拿着试卷,先不动笔,问她:“你多久回村里一次?”
  “我住宿,最多也就一星期回一次。”她答道。
  “够了,”我点头,“以后的周末作业我都可以帮你写,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想要一套高一的教材,新旧无所谓,但科目要全。下回带给我。另外,我们俩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阿爸。”
  “没问题!”她一口应下,“我姐家里有旧课本,回城里就帮你拿!”
  我带着她的作业回去了。晚上做完卷子,我看见窗外的星空在闪烁。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的前路究竟是什么?
  难道真要抛下阿姐,一个人远走吗?
  不,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一定能弄清楚她不愿离开的原因,并说服她。
  我们的未来是一体的,她休想丢下我。
  -2009年12月19日-
  老四的腿果然不是摔断的。
  他在赌坊里输了钱想赖账,被人生生打断了腿,若非有人及时报警,恐怕远不止于此。
  他也一阵后怕,在屋里悄悄把事告诉了阿姐,庆幸自己这几天没出去,逃过一劫。
  阿姐劝他以后别去了,老实留在家里打理田地。他没吭声,只叫她赶紧睡觉。
  -2010年1月17日-
  他已有两个多星期不着家了。我知道这是因为老四的事情过了,镇上的赌场又开业了。
  狗改不了吃屎。我本也没指望他会痛改前非。
  不过我已想明白了。就任由他去吧。
  现在阿姐手里捏着一笔可观的钱,我们完全可以脱离他自己过活。哪怕他败光了家底,我们也可以一走了之。
  可不知为什么,当我说这些话时,阿姐表现得很沉默。
  她究竟怎么了?
  第21章 温星河的日记(十)
  -2027年7月5日-
  第二张婚纱照,竹林里,溪水浸过关山的脚踝,她撩起裙摆,捧起水花向我泼来。
  我们一直玩到傍晚,然后关山感冒了。
  -2027年7月10日-
  一个好心的姐姐把她结婚时的银饰借给我们,还帮我们拍了第三张婚纱照。
  关山很适合穿少数民族的服饰,对襟布衫配百褶裙,仿佛从哪片丝帛里走出的美人。
  银饰在头顶叮叮当当地响,像奏着一段乐曲。我不常穿裙子,但这次还不赖。
  姐姐夸我俩登对,嘿嘿嘿嘿嘿嘿。
  -2027年7月16日-
  现在是y省的雨季。这里的雨并不像江南的梅雨,一下起来就没完,下到一切都湿漉漉的,像泡进水里,怎么都晾不干。
  y省的雨是断断续续的,时而飘一阵雨花,云很快便散,露出热烈的太阳,把积在路边的雨水照得明艳。待到下午,又来一片轰隆的大雨,一下便浇灭了暑期该有的酷热,蓄起丝丝沁凉。
  关山有个师姐在y大工作,带我们逛了一圈市区,还推荐了几个超正宗的馆子。
  y省的菌子种类繁多,味道也各有千秋。我和关山在省城呆了几天,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某种蘑菇了。
  在湖边看日落,意外见到了火烧云。火红的霞光铺了满天,无风的湖面宛若一面明镜,恍惚间照出了一座天空城。于是赶紧拍了一张。
  这便成了我们的第四张婚纱照。
  -2027年7月20日-
  房车进不了原始森林,就找了个向导,坐她的越野车带我们进去。
  虽是中午,森林里还是幽暗。阳光从云端坠到数十米的树冠,如层叠的跌瀑般一级级地降下,最后只剩下一丝一缕的幸运儿拥有触及地面的机会。
  颠簸的土路很快到了尽头,我们下了车,在林中徒步。
  狭窄的小径旁铺满松软的地衣和低矮的蕨类植物。一个个光点好像森林的雀斑,在地上反着金光。
  迈过一截横在路上的树干,发现一头长着奇怪的植物,花冠像铃兰,通体却如水晶般剔透,好像是由冰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不忍触碰。
  风里送来松柏和泥土的清香,抬头看树枝,微风扬起细纱般的浅绿菌丝,像给树穿上纱衣。松鼠在其间穿行,偶尔停下来,呆在原地,鼓鼓囊囊的脸颊里塞满了刚寻来的食物。
  这里的松果真大呀,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我捡了两个干燥完整的装进包里,带回去给蛋挞当玩具。
  原本要一直走到瀑布边,但向导妹妹说前几天下了场暴雨,路上塌了,只能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便要折返。
  脚步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枯树,树干业已成空洞,但依然挺立着,同其余活着的树一样,向天空伸展它干枯的枝条。
  树干的洞里挤满了翠绿的爬藤植物,叶片的缝隙里夹着几颗粉红的果子,一束光照在上面,格外娇嫩。
  我们就在这里拍下了第五张婚纱照。
  其实说是婚纱照,我们也没真穿上婚纱。
  要走七八公里的路,我俩都换上了适合徒步的户外装束(同款不同色的那种),踩着半干的土路,鞋子上还沾满了黑泥。除了都是接吻姿势外,和刻板印象里的婚纱照大概再没一点儿相像之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的婚纱照,其实就是一种标志、一种见证。至于穿什么衣服,摆什么姿势,全由自己定义。
  而在我看来,只要我们彼此相爱,那么每一张记录了我们爱情瞬间的照片都可被称作婚纱照。
  对了,由于今天出门没带蛋挞,小家伙生了我们好久的闷气,直到关山煮了鱼和虾给她当晚饭才勉强原谅了我们。
  -2027年7月23日-
  起了大早看日照金山,没等到,只等到一片黑云,外加轰隆一声巨雷。
  眼看金山是没了,别变成金山寺就行。索性打道回府,缩回车里继续睡大觉。
  谁知走到半路,黑云呼啦一下全散了。灿烂的阳光像漫过堤坝的河水,汹涌地吞没了黎明前的黑暗。它将整座山以极其立体的方式投到我们的眼中,白色的雪、灰色的石,如今全都成了相同的金色!仿佛在人的心中敲响一面大鼓,从上至下每一个毛孔都极力张大,在凌晨的寒气里呼吸太阳。
  十二年前,我在大洋彼岸,也曾见过一次日照金山。但那时的我只觉得那山太大,令我生畏。
  十二年后,我终于读懂了当年的自己——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升起的太阳和金山,而是陪我看一场日出的人。
  我们牵着手,并肩站着。我们看见的是同一片风景,我们沐浴的是同一片天光。
  “真好啊。”关山轻声呢喃着。
  “是啊,真好。”我笑着应她。
  第六张婚纱照,我们以雪山为背景,在朝阳中相拥。
  岁月会流逝,我们会老去,但回忆不会散。
  -2027年8月1日-
  第七张婚纱照。
  第一次听见冰川裂开的声音,清脆得像咬碎一颗水果糖。
  关山在路上捡到一块黑石,上面的纹样像极了银河。
  -2027年8月8日-
  第八张婚纱照。
  草地、小溪、云杉林,大概是此行最适合办一场婚礼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双双踩进了泥坑。
  -2027年8月16日-
  真想再在这儿住上两个月!
  关山终于学会赖床了!欣慰!
  -2027年8月21日-
  返程没走原路,而是去了c省。
  这一路关山开的多,因为我——被c省的辣椒击败了。。。
  -2027年8月25日-
  回到m市已是晚上,蛋挞坐了一天车困极了,一进家门就跑回自己的窝里,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我悄悄把关山拉到一旁,躲开其他人的视线。
  关山问我怎么了,我挤一下眼:“还剩一张照片没拍。”
  我们十指相扣,一阵白光过后,空气陡然变得干燥。
  “这里是——”关山惊讶地捂住嘴,眼珠不住地转动打量四周。
  月光将沙漠照得如银色的绸缎,空旷而荒凉的沙漠谷底里,一座废弃的钻机孤独地矗立着。
  “还记得吗?”我抚摸着它爬满锈斑的钢铁外壳,“那时候,我就站在这里。”
  关山的眼里映着星辰,嘴角噙着温柔:“当然。”
  “怎么会忘呢?”
  她向我伸出手,月光流到她的脸上,明亮如昼:“你好,我叫越关山。”
  我身体前倾,握住她的手:“温星河。”
  她的指尖不再是冷的了。
  风沙卷地,月色如纱般笼罩我们。时间正在倒退,当朦胧的光散去,我们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个副本中的夜晚。
  2023年9月8日,与她相识。
  对视的第一个瞬间,情愫已生。
  “结盟吗?”我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问道。
  “好啊。”她的眼中映着我的影子,如同用眼神拥抱我,“不准反悔。”
  我笑着,竭力扼制想哭的冲动,对她眨眨眼:“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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