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她的视线顺着往下看去,终于在自己的腿弯侧边,发现了一个趴着的身影。
  那人套着一个灰色的竖纹薄毛衣,黑色过膝长裙,坐着一个塑料的小凳子,趴在床边睡得无声无息,过肩长发散乱地落在医院床单上,一黑一白,界限分明。
  是辅导员。
  沈佳佳上回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因为白若松的死而消瘦了许多,这次再见,居然隐隐有形销骨立之势,趴在那里腰背只有薄薄的一层,纸片一般,起伏极其不明显。
  怪不得沈佳佳刚刚醒来,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自己带的第一届学生里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的担子大概也很重吧。
  沈佳佳不忍心惊动她,忍受着口鼻上呼吸罩的压迫,静静抬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默默等着她的苏醒。
  时近正午,医院走廊外头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有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一个一个病房分发点餐,也有拿着饭盒和水壶来来回回跑动的看护和家属。
  哐当——
  也不知道是谁的金属饭盒掉在了地上,伴随着一阵扯着嗓子的吵嚷,一位护士厉声道:“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要吵出去吵!”
  趴在床边的辅导员动了动,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沈佳佳还以为她醒过来会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可事实上,辅导员浮肿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摸瞎一般摊开手掌在侧边的口袋里摸了几下,掏出了一只手机。
  她甫一掏出来,沈佳佳就听到了手机发出的轻微连续震动声,好像是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辅导员看也没看,手指在屏幕上一滑,接通了电话,缓缓放在耳侧,保持着一个低伏的额头靠着床侧的动作,“喂?”了一声。
  沈佳佳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也看不到辅导员的表情,只在长久的沉默以后,听到她冷淡开口:“您别劝我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这件事不曝光,还有更多的孩子会遭受同样的境况。”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激动了不少,沈佳佳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
  “妈,对不起,没能赚大钱让您享清福。”辅导员道,“我希望您明白,比起一份工作,我更想对得起我的良心,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去死而装作若无其事。”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辅导员维持着一个用手掌撑着脸的别扭姿势,久久都没有动。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沈佳佳看了片刻,才恍惚意识到,她兴许在难过。
  沈佳佳想起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躺在白色帷幕下的罗汉塌上,白若松抓着自己的手,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张了张嘴,企图说一句安慰的话。
  不知多久未进食水的喉咙一张开,干涩得生疼,涌出一股股腥甜的味道,只从深处发出一点不成调的气音。
  辅导员猛地抬头望向沈佳佳,双目圆瞪,眼眶还有些微微泛红。
  她颧骨突出,眼下一片青黑,眼白里头全是血丝,憔悴得吓人,倒是比沈佳佳更像一个病人。
  “你……”辅导员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地使劲闭了闭眼睛,再三确认以后,这才倏地起身,激动地高声呼喊道,“医生,医生,她醒了,她……”
  喊到一半,理智回笼,辅导员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医院大喊大叫,随即探身按住了沈佳佳病床前头呼唤护士台的响铃。
  沈佳佳抬眼看着就在自己顶上的辅导员,呼吸面罩下的嘴动了动。
  “你想说话?”辅导员立刻问。
  沈佳佳点头,辅导员便手忙脚乱地扒开了她的氧气面罩,俯身侧耳过来。
  “我……看到……夭夭了……”
  沈佳佳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让我……告诉辅导员……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辅导员了。”
  “她想……和你道歉……她不够坚强……没能活下来。”
  “对不起……”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了沈佳佳的脸上,烫得惊人。
  *
  另一边,雪白帷幕下的罗汉塌上躺着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醒了?”白若松有些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去看,“佳佳还是不愿意回去吗?”
  青衣道士收回三清铃,眯着眼睛道:“该回去的都回去了,该回来的也都回来了。”
  没等白若松想明白他这句神神叨叨的话,男人就半撑着身体从罗汉塌上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四人,最后停留在了白若松的身上,扬起了一个笑。
  他笑得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自成一派风情,白若松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明白了过来,这个人已经不再是沈佳佳了。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可二者的气质天差地别。
  “敢问这位娘子,这里是何处?”西景捂着胸口,一副受惊的小模样,“若是被钟爹爹知道奴家擅自离开红楼,那可是要吃瓜落的。”
  “一体双魂。”慧心比丘尼对着白若松解释道,“那头的离开了,这头的也便苏醒了。”
  白若松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时后背都渗了一层冷汗出来。
  她对着沈佳佳的时候毫无顾忌,把自己的底都掏了个干净,若一体双魂,那另一个魂魄能知道她和沈佳佳之间讨论的事情吗?
  白若松言简意赅地询问了慧心比丘尼,慧心比丘尼摇了摇头,只是道:“说不准,若压制力强,兴许昏睡全程,一无所知,若压制力弱,些许感知,也是有可能的。”
  白若松又看向西景,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一头雾水,面露疑惑的样子不似是装的,便试探着回答道:“这里是雍州玉京城外的大兴国寺。”
  西景的表情凝滞住了,他面颊上头的肌肉似乎是不自觉抽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用笑容掩饰了过去:“娘子真会开玩笑,遂州与雍州相隔甚远,没有两三个月根本走不到,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就能从遂州到雍州,难不成是梦里还能腾云驾雾不成?”
  “红楼毁了,钟爹爹死了,你也已经昏睡了两三个月了。”白若松没有跟着他一起笑,只是面容肃穆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感觉不到现在已经入冬了吗?”
  西景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来,居然在空气中形成了淡淡的薄雾。
  他动了动手指头,看见指尖微微泛红,这才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寒意似的,当场打了个哆嗦。
  居然是真的过去了两三个月了,他明明在红楼歇下的时候才入秋不久!
  西景刚刚甫一睁眼,看见这奇怪的院子和比丘尼装扮的人,还以为又是什么有钱客人的特殊癖好。
  他面色惨白,再也挤不出笑容来,收敛了那套勾栏作风,稳稳当当地盘腿坐起身来,道:“还望娘子告知于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若松想了想,半真半假地告诉西景自己是刑部官员,去红楼查案,钟爹爹奋起反抗朝廷,死于自焚,自己则受漕运杨卿君杨副帮主所托,将昏迷不醒的他带到大兴国寺来,请慧心比丘尼救治。
  远在遂州的西景之前没有听说过慧心比丘尼的事迹,但知道她救了自己,还是起身行礼像她道谢。
  慧心比丘尼秉持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习惯,但笑不语着没有出声,西景就以为她算是默认了。
  白若松虽然已经有九成把握已经应该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并不想留着真正的西景,便说尽了杨卿君的好话,企图将西景塞到他身边去。
  西景也在得知了白若松要入赘给将军府,不方便留他在身边的消息过后,表示愿意跟着杨卿君。
  只是他被沈佳佳占了许久身体,如今魂魄还有些弱,慧心比丘尼便建议他在大兴国寺吃斋念佛几日,固固魂再出发。
  最后西景留在了大兴国寺,白若松和殷照二人又做贼一样戴着帷帽,偷偷摸摸地回了院子。
  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饿得哇哇直叫,殷照生火做饭,小阿乐在饭桌上还问了沈佳佳怎么不在,白若松便回道:“佳佳哥哥回家去了。”
  小阿乐愣了愣,又问:“这里,不是家?”
  白若松:“佳佳哥哥有自己的家。”
  小阿乐不再言语,而见证了一切却一无所知的殷照居然也没有多问,直到夜幕降临众人要回屋了,小阿乐扒着白若松的腿,才再度问了一句:“佳佳哥哥,回家,会开心吗?”
  白若松答不出来,只是摸了摸小阿乐的头。
  第264章
  白若松的假期陆陆续续持续了一个月,在此期间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太府寺下,两京诸市署令的嫡女溺毙在护城河里头。
  大理寺提了案子去查,结果一查就查到了两京诸市署令的这位嫡女当夜一直在玉京一家赌坊中赌钱,还倒霉地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票。
  赌坊在大桓属于律法明确禁止,却又屡禁不止的存在。
  能在玉京这种地方开赌坊,背后的势力不会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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