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手臂向后拖住白若松的身体,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白若松贴着他厚实的脊背,能够察觉到一点点胸腔里头传来的震动。
天际线上的霞光已经完全消失了,天空像被稀释的墨水轻轻渲染,透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蓝黑色。
月光稀薄,却足以勾勒出远处山峦柔和的轮廓,于大自然在夜色中轻轻开一幅水墨。
云琼下山的速度并不慢,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挂在他身前的金属臂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白若松轻轻把下巴靠在云琼的颈侧,感受着他蜜色皮肤上传来的热度,鼻腔中满是淡淡的白檀的熏香味道,耳边听见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响,一颗心慢慢静了下来。
“你适才在看什么?”白若松问。
她靠在敏|感的脖颈侧,吐出的温热气息让云琼有些出神,闻言下意识“嗯?”了一声。
“就是刚刚,刚刚你在大兴国寺的门口等我的时候,背对着我抬头在看什么?”白若松重复道。
云琼想了一会:“在看月亮。”
白若松抬头,发现今夜的月亮只是一轮弯弯的新月,几乎都要看不见,不解道:“好看么?”
云琼沉默了一会,道:“好看。”
其实他只是习惯了。
作为大山的灵神的时候,无事可做,夜晚唯一能够打发时间的就是抬头观赏星月。
白若松不满地超前边踢了踢小腿,试图干扰云琼下山的步伐,可他仍旧那样稳如泰山,甚至还抽空用小臂捋了捋白若松垂下的圆领袍下摆。
“你不是来等我的吗?”白若松轻哼,“那你应当看我来的方向才是,还好我能认出你的背影,不然错过了可怎么好?”
云琼想说,就算你没认出来,从我旁边经过,难道我还认不出你么?
可话到了嘴边,他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认错道:“好,下次我一定朝着你的方向看。”
白若松没想到云琼答应得这么痛快,肚子里原先准备好的一大堆话顿时没了用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感觉有好几日都没见你了。”
云琼道:“这几日我……确有些忙,有些其他的事情。”
“那你今日去院子寻我做什么?”不等云琼回答,她又自顾自揣测道,“是你去东宫瞧过了吗?”
云琼“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轻:“太女的孩子生得很像她,已经能自己扒着东西堪堪站起来了,眼睛很亮。”
白若松让云琼去东宫,其实是和太女的正夫提一些有一点“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若是太女的正夫有这个意向,愿意配合的话,白若松都甚至打算真正动用棠花的权力来和三皇女斗一斗,把这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女孩推上那个皇位。
至于太女嫡女登上皇位之后的事情她也想好了,立三位摄政的大臣,相互制衡,一直到这位幼帝十六岁,再还朝于她。
云琼很明白白若松的意思,所以如果太女的正夫有这个意思,他应该直接回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太女的孩子很可爱之类的话。
“太女的正夫不同意么?”
云琼沉默了下来。
长阶旁古木参天,却在秋风中只剩下稀疏的几片黄叶,他踏过铺满枯叶的台阶,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沉默中格外明显。
“他说……”云琼顿了顿,“他说他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不要再踏入这波谲云诡的朝堂。”
白若松能听出云琼话语中的一些未曾出口的轻微情绪。
云琼的家人很爱他,白若松虽然只见过云祯,没有见过云琼的母亲父亲,但她知道这些人一定都很爱云琼。
只有在这样的家庭养出的孩子,才能够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替母镇守北疆,在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中长成一颗□□的青松。
他一定很能感同身受太女的正夫。
白若松没有勉强,只是道:“她是太女唯一的嫡女,注定无法远离朝堂,做一个普通人。”
云琼没有回答。
二人沉默了一路,直到下到山脚下,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天幕已经黑透了,马车前头挂了一盏灯,白若松惊讶地发现靠在灯旁的人并不是惯常见着的钦元春,而是板着脸的钦元冬。
“今日钦元春告假了。”云琼解释道。
钦元冬见到白若松从云琼的背上下来,那张脸要多臭有多臭,张口就是一句:“你是女人吗,下个山还要男人背!”
“我是啊。”白若松挺了挺胸脯,“要不你摸摸,确认一下?”
钦元冬被她噎住了,那张比深秋的晚风还要冷的脸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一句:“你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元冬。”云琼淡淡开口,暗含警告意味。
钦元冬不得已闭上了自己的嘴,转身从车厢里拿出了马凳,等二人上了马车以后再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宵禁前入了明德门。
有另一辆马车就比白若松乘坐的马车晚了一盏茶进入玉京,守门的监门卫查看了一下车内人代表身份的信物,抱拳一礼,提醒道:“还请侍郎大人快些回府,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
车内之人含笑答了一句:“知晓了,辛苦诸位。”
转头却吩咐车夫改道,停在了一间十分普通的一进小院前。
小院门前挂着一盏纸扎的白色灯笼,飘飘忽忽的,在黑夜中有一丝诡异。
徐彣从马车上撩帘而下,吩咐车夫在原地等候,独身一人进了小院。
院内被打扫得很干净,却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痕迹,正房之内只有一张摆着无字牌位的桌案,桌岸上点着长明灯,香炉内新插的三根香正旋转向上冒着袅袅青烟。
雪白的帷幔阻隔了人的视线,徐彣一进屋,就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帷幔后头有一个影子跪在蒲团之上,正在参拜那个无字的牌位。
帷幔前头,有一位身着利落短衣,身材高大的女人垂首站在那里,看见徐彣入内,伸出食指靠在嘴唇前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惊扰帷幕后头的人。
徐彣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帷幕后头的人才缓缓起身,转过身来。
徐彣与一旁的女人双双行礼,齐声道:“棠主。”
帷幕后的人笑了一声,不带多少感情,甚至有些冷淡。
她缓缓开口,问道:“徐彣,钦元春,今日你们二人怎么都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第259章
徐彣回到府中的时候,脸色很差,她的正夫刚刚哄了孩子睡觉,在暖阁里烘着碳火昏昏欲睡,听见动静连忙起身去迎接,接了外边披着的袍子挂在衣桁上头。
更深露重,袍子外面裹了重重一层凉湿意,尽管府里有搭手的仆从,徐彣的正夫还是亲自取了火斗过来,耐心又细致地替徐彣烘干衣物。
徐彣坐在暖阁小塌上,烤了一会碳火才回缓过来,抬眼瞧见忙碌的正夫,招手道:“教下人去做就是了,阿榆,过来。”
阿榆,也便是徐彣的正夫,微微红了一张脸,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旁的仆从,小步走到了徐彣跟前。
徐彣牵过他的手臂,拉着人坐到了自己身侧,目光中映着星星点点的碳火,眉眼舒展了开来,语气却是略带责备道:“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自己早些歇息去么,怎么这么不听话?”
郑榆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去,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出声道:“外头……如今有些乱,我担心你。”
徐彣叹了口气。
她的身份知晓的人寥寥无几,可到底郑榆是自己相处最多的枕边人,多多少少还是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与正夫原先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徐彣一直以为二人之间没什么感情,直到徐家落败,这个男人还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她才终于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郑榆是个不声不响的性子,不大会表达自己,徐彣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他冷血,可经历过坎坷才能知晓冷淡的皮囊下头掩藏的炽热的心脏。
“你身体近年愈发不好了,如今又这么冷,该早些歇息的,养好了身子才能陪我许多年,晓得么?”徐彣淡淡笑着,手掌收拢起来,捂着郑榆有些冰冷的手指。
郑榆缓缓蜷缩起自己的指尖,垂眼沉默半晌,又道:“很不顺利么?”
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多问细节,只想知晓一些有关徐彣安全方面的事情来安心,徐彣也随了他。
“很顺利。”她顿了顿,眉间却是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褶子,“只是我有些担心……”
棠主十分谨慎,棠花成员之间也并不怎么接触,相互知道对方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以至于今日在院子的帷幕前,得知钦元春也隶属棠花的时候,她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徐彣从前其实就不太赞同太女坐上那个位置,太女空有一颗善心,却没有维持善心的手段,很容易受人蛊惑,遭人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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