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书袋里不仅装着课业,还装着厚厚的注解书,把那位同窗砸得头破血流。
  这件事在书院里闹得很大,闵仟闻却没有遭受什么处罚,因为那位同窗不过是封地里一位小官的女儿,那小官带着脑袋上夸张地缠满绷带的女儿亲自登门,向着清平县主和闵仟闻道歉。
  清平县主没有怪罪闵仟闻,只在把人送走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和她们以后根本不会再碰见,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别学你的母亲,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
  闵仟闻的母亲是入赘给清平县主的一位进士,穷苦出身,排在进士榜的末尾,但生了一张好皮囊。
  当时的文帝设宴款待诸位进士,清平县主陪侍在侧,一眼就相中了这位进士,哄得文帝当场赐下了婚事。
  大桓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官员不可尚主。
  所谓的“尚主”,并不是指那些被达官显贵榜下捉婿的人,而是指皇帝赐婚给各位县主与皇子的人。
  若赐婚的是进士,那这位进士便不可再入仕,若赐婚的是已经入仕的官员,那这位官员就会被调离权力中心,摆在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位置,等待告老还乡。
  闵仟闻的父亲和母亲并不想爱,在漫长的婚姻当中,只有沉默以对和争锋相对两种相处模式,清平县主也在腻烦了那张曾经心动的皮囊之后,有了许多的怨怼。
  例如此时此刻,他看见闵仟闻那张肖像母亲的脸,第一反应就是厌恶。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选你母亲这样的人成婚。”
  闵仟闻感觉自己浑身发冷。
  这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战栗,更是心灵深处的颤抖,就像是在冬日里,独自站在空旷的雪地上,四周是茫茫的白雪和刺骨的寒风。
  书院的事件并没有过去,反而愈演愈烈。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一方反而登门道歉的这个举动成为了重要的证据,将那些从前将信将疑的谣言牢牢焊在了闵仟闻的身上。
  “她就是心虚,不然为什么打人?”
  她们憎恶的同时,又害怕着清平县主府和闵仟闻,不敢当面议论,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地说,孤立闵仟闻。
  闵仟闻是在离开封地,进京赶考以后,才终于逃离了这样令人压抑的氛围。
  玉京是一片新的天地,尽管她如那位老夫子料想的那样,并没能夺得魁首。
  徐彣是一位惊才绝艳的状元娘子,闵仟闻见过她的卷子,在知晓她从前是商贾之家,家中没落以后才真正开始科举之后,才终于明白了老夫子那句“你是个努力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她三岁启蒙,早也学,晚也学,一日不曾停歇,却始终比不过人家一个半路出家的乡贡。
  闵仟闻是服气徐彣的,但当时却很瞧不起白若松,只觉她凭一张脸就轻易超过了自己,心中满是不服气。
  当然,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她人高马大的,我虽习过几年武,但都是强身健体的效用,并不是什么杀人技,推搡一下也不致命,便没有留手。”闵仟闻声音有些轻,带着一点心虚,“谁知道她像一块木头一样倒了下去,磕到了头。”
  “她倒下去的动作太大,带翻了绣墩,外头的家丁便冲了进来,慌忙把姜仲临捞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了。”
  第254章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白若松忍不住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声叹息。
  “姜仲临倒得实在是太突然了,现在回想起来,她从进了屋子以后面色就很不对劲。”闵仟闻才说到一半,听白若松这么一声叹息,突然就有些紧张,“我知晓我是嫌疑人,说的话不大可信,但我能保证……”
  “你们聊了多久?”白若松打断了她。
  “什么?”闵仟闻愣了一下,“是指我和姜仲临么?”
  “不是。”白若松道,“我指你和慧心比丘尼聊了多久。”
  闵仟闻思忖过后,很快答道:“我并未太关心时辰,感觉一晃就过去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应当有大半个时辰了。”
  白若松沉默了一会,又问:“来的路上我了解过一些姜府家丁的证言,她们表示姜仲临也在今日约见了慧心比丘尼,但是到了时辰却发现慧心比丘尼的禅房内有人,这才冲了进去。”
  闵仟闻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今日只有我一人约见了慧心比丘尼才是。”
  “是么?”白若松顿了顿,试探道,“是慧心比丘尼告诉你,今日没有其他要见的香客的么?”
  闵仟闻垂在自己腹前的手指慢慢捏紧了,缓缓摇头道:“不,慧心比丘尼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是带我入禅房的那位小沙弥尼说的。”
  她抬起头来看白若松,显然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眸光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微光:“现在想起来,慧心比丘尼表示旁边空的禅房我们可以随便用的时候,也是那位小沙弥尼为我们带路选的。”
  “也就是说,房间不是你们选的,是那位小沙弥尼为你们选的?”
  “可以这么说。”闵仟闻颔首过后,又突然想起来一个小细节,补充道,“慧心比丘尼说那是空房间,可房间里桌上的茶是热的。”
  大兴国寺并不缺钱,可再不缺钱也不至于能闲到给每个控制的房间备上热茶。
  白若松以为自己找到了突破点,问道:“她喝了?”
  闵仟闻就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开心了,颔首过后给白若松泼了一盆冷水:“我也喝了,什么事都没有。”
  她指向白若松面前圆桌上放着茶具的托盘:“每个房间的布局都是一样的,茶盏是我们自取的。”
  白若松看向那个托盘。
  红漆的小托盘,上头摆着巴掌大的青釉提梁茶壶,茶盏有四个,与提梁茶壶同色,没有茶盖和茶托,倒扣于托盘之上。
  二者都没有花纹,低调的同时又彰显出一丝华贵。
  那小沙弥尼能给她们选房间,却控制不了她们落座的方位,也控制不了她们挑选哪一个茶盏,所以理论上来说,茶水若是有问题,不可能出事的只有姜仲临一个。
  白若松一下又失去了方向,她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站起身来:“总之,在这里猜测也猜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我得去案发现场看看。”
  “至于你。”白若松目光转向闵仟闻,压低了声音道,“姜仲临是自己摔的,你没有碰到她。”
  闵仟闻没有想到白若松这个刑部司的郎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在了那里,空气都微微凝滞。
  白若松是真怕这个二愣子冒出一句:“身为朝廷命官,我不能说谎。”
  至少,如果此刻是易宁在这里,她肯定不会同意白若松这样做的。
  幸好,闵仟闻在脑内天人交战,理智与道德相互拉扯了半天后,咽下一口唾沫,缓慢点下了头,答应下来道:“我省得。”
  白若松从屋内出来,守门的差役立刻谨慎地锁上了屋子,白若松环顾院子,问了句:“徐大人呢?”
  她还怕差役不认识徐彣,补充了一句:“就是与你们寺正大人在一处,穿着常服的那位大人。”
  锁门的差役摇了摇头,道:“下官没有注意。”
  白若松没办法,只好自己自行绕过院子去找案发现场。
  除了是才关押闵仟闻的屋子,院子里还有三间屋子外头是守着差役的,另有一间守着的是粗布短衣的家丁,白若松猜测里头的应当是姜仲临的那位弟弟。
  她就近询问了一下,守门的差役还谨慎地查验了她的鱼符,随后才抱拳行礼,介绍道:“大人,这边是慧心比丘尼的禅房,中间那个守着人的屋子是案发现场,再隔壁是作为临时停尸用的屋子。”
  “徐大人和寺正大人在案发现场吗?”
  “是的,她们进去了有一会了。”
  白若松其实现在应该要立刻去案发现场,说不定徐彣已经看出什么了,她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一说,也能够减少其他人的无用功。
  但不知为何,在差役说出这边是慧心比丘尼的禅房以后,白若松就有些挪不动自己的腿。
  那门栅紧闭的屋子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她又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在她每一个做出选择的重要节点,都会听到的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让她的心脏砰砰鼓动起来。
  “慧心比丘尼在禅房内吗?”白若松听到自己问出了口。
  守门的差役愣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在是在……只是大人若是想见慧心比丘尼,得征得慧心比丘尼的同意才行,不可强闯。”
  看来慧心比丘尼的地位的确非同一般。
  大兴国寺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慧心比丘尼作为牵扯其中重要的证人,莫说是配合调查,居然连入内都要经过她的允许。
  白若松忍不住道:“姜仲临不是就强闯了么?”
  差役不敢反驳,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所以她不是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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