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门栅外有摇曳的微弱灯火,小枫压着嗓子在说:“长姐,这样不行,会吵醒路翁的。”
  “吵醒就吵醒。”白若松全然不在乎道,“吵醒了刚好,我还有事要和他说!”
  一道细长的影子投在门栅上头贴着的油纸上,路途年看见那个影子高高举起的双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两个巴掌大的东西,狠狠砸下!
  咚!
  门栅晃动了两下,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小枫欣喜道:“长姐,锁掉了!”
  那道禁锢了路途年一天一夜多的门栅终于被打开了,那个在梦中反复出现的清癯身影就站在门口,她双手平举在胸前,掌心中握着一块两个巴掌大的石头,微微喘息着,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
  皎洁清冷的月光照进漆黑的柴房中,油灯微弱的暖黄色光晕就映在她的身侧,让她看起来就像听到了他的祈祷而来的月下姮娥,破开一切世俗的禁锢,伸手将他从泥沼当中拯救出来。
  “小路。”月下姮娥丢开手中那块沉重的石块,几步就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枫单手成掌护着油灯也跟进了柴房,迟来的灯光照亮了路途年那张呆滞的脸,白若松看清了他左侧的脸颊上有一个肿起的巴掌印,顿时怒火中烧。
  “起来!”她抓住了他的手腕,“跟我离开这里。”
  路途年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冻僵却毫无气力的身体是怎样站了起来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白若松拽着走出了柴房。
  白若松似乎是匆匆而来,这么冷的冬夜,也没有披一件厚一些的袄子,抓着他手腕的掌心甚至比他还要冷。
  路途年感觉自己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沙哑的字来:“长姐……”
  声音细若蚊蚋,已经怒火中烧的白若松并没有听到。
  被砸门声吵醒的路翁头发都没梳,披着袄子就出了门,在走廊上就这样和白若松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娘子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难道路翁不知道吗?!”路途年从未听过白若松这样愤怒的声音,“你凭什么,凭什么把小路关起来!”
  “我是他的父亲。”路翁蹙眉,“我管教我的孩子,难道还要经过谁的允许吗?”
  “你是他的父亲,难道就可以随意践踏他的人格,毁灭他的尊严吗?”白若松气得发抖,握着路途年手腕的手也下意识地用力起来,抓得路途年有些生疼,“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他有资格决定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过,你凭什么替他决定!”
  “小路的天赋人尽皆知!他诊脉比别人都要准确,望闻问切比别人都要仔细,可以分辨一些极难分辨的药材,写的药方也推陈出新,便是军营里头那个迂腐的老军医也不得不佩服小路!”她喘着粗气,在寒冷的冬夜里,吐出一阵一阵的白雾,“你知道小路今后能救多少人吗,能让多少将士保住性命吗?!”
  “你怎么能……”她的语气里全是沉痛,“怎么能将他关起来,强迫他嫁人呢?!”
  “你是女子,怎么能知道男子的痛苦?!”路翁的语气中也开始含着愠怒了,吼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世道艰苦,乖乖嫁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二人争吵的声音吵醒了房间里熟睡的孩子,他们成片成片睡眼惺忪地聚集在走廊中,有些呆滞地望着这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路途年伫立在那里,心头涌动的情感如同潮水般难以抑制,鼻尖渐渐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酸楚。
  “长姐。”他小小地拽了拽自己被握住的那条手臂,轻声道,“算了,我不去就是……”
  “不行!”白若松立刻转身,双臂撑在他的两侧肩膀上,神情认真道,“你听我说,小路,你听我说。”
  柔和而清冷的月光轻轻洒落在白若松的侧脸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透出一种淡淡的、冷冽的美。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她眼底映着淡淡光辉,呈现出一种坚毅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要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即便被荆棘束缚着翅膀,也要坚持飞过宽阔的溪流,越过高耸的山岳,到达你的理想之地。”
  路途年其实想说,他没有这厉害,也没有这么心性坚定。可他看着白若松的眼睛,连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莫名感觉到那一刻,白若松说的那些话,并不只是在对他说。
  “别怕。”她说,“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路途年僵硬着头颅,缓缓点下了头,眼睛一眨,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出了下眼至,顺着面颊而下,很快就被寒风吹干在了脸上。
  她是天上的月亮。
  路途年想,她是高高悬于天上的月亮,尽管他明明知道月亮不可能属于他,可在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还是会忍不住想,自己或许能够拥有她。
  “路翁。”白若松转身,冷静无比地看着路翁,“这么多年来,你在这个院子里照顾孩子们很辛苦,所以我都很尊重你,唤你一声路翁,这似乎导致你忘了,谁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路翁呼吸一滞,看着面前这个长身玉立,姿容昳丽的女人,看着她眼底的冷冽,一时居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交出来。”她伸出手掌,懒得再和这个同自己三观完全不一致的人去辩论什么,“要么把小路的信交出来,要么,你就可以离开这个院子了。”
  路翁僵在原地半晌,最终还是转身,从房间里取出了路途年的信件。
  这场闹剧最终以这样一个不体面的方式而告终,在这之后路翁几乎没有再同白若松或者路途年说过半句话。
  路途年将养了一段时间,等身体好了一些以后,在第七日早晨,终于踏上了他拜师的路程。
  白若松其实也很不放心,给路途年置办了许多的东西,再加上不放心的路翁偷偷塞给她,让她转交给路途年的,几乎要堆满车厢,最后还花钱请了几位镖师一路跟随。
  “长姐。”就在租赁的青顶马车前,路途年鼓起勇气,开口道,“我,还有四年我就及笄了,到时候我有一些事情想和长姐说。”
  白若松只觉少年人幼稚异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能现在说?”
  路途年感受到了白若松的这种不以为意的好笑,有些失落,但又马上鼓起勇气来,认真道:“不能!”
  如果他现在说出口了,白若松也一定认为这是少年不成熟的玩笑话。
  就像曾经的小枫,堵上自己的所有勇气,对着白若松说“我喜欢长姐!”的时候,白若松也是俯下身,摸摸小枫的头,笑道:“长姐也喜欢小枫。”
  那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也不是他想要的“喜欢”。
  他可以接受白若松的拒绝,也可以接受她的厌恶,唯独不能,也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好吧。”白若松十分包容地摸了摸路途年的头,“长姐一定等你告诉长姐。”
  镖师一甩马鞭,马车车轮咕噜噜转动了起来,路途年从车窗中弹出脑袋,使劲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和心心念念的人告别。
  她会等我的。
  路途年握紧了自己的胸口的衣襟,感觉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心脏正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现在的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等他及笄,等他四年后及笄,他再度见到她,一定要认真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他的“喜欢”不是那种弟弟对着姐姐的“喜欢”,而是男子对着女子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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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二和一,补昨天的
  第230章
  白若松其实并不想带上阿乐和阿悦两个小孩子,朝堂波谲云诡,怎么想都是留在杨卿君的身边比较安全,可阿乐这个臭小子居然趁着客船起锚的时候滚了下来!
  她当时呆滞地望着已经启航的客船,恨不得当场扒了臭小子的裤子打一顿。
  可人已经下来了,她也不能当众把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扔在渡口自生自灭,只能先带在身边再说。
  白若松怎么也没想到,这趟遂州之行去的时候是六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七个。
  钦元冬去租赁马车的时间,几个人为了马车的分配问题,居然当街产生了分歧。
  年纪最小的阿乐扒拉着白若松的大腿,非要和她一辆马车,小狼崽子阿悦不甘示弱地紧随着阿乐。白若松都还没开口发表什么意见呢,沈佳佳就大声道:“不行,你们和我一辆车!”
  白若松正在奋力地想抽回自己的大腿,闻言一个激灵,看见阿乐小嘴一扁要哭不哭的模样,转头瞪着沈佳佳:“你这么凶做什么!”
  “哈?”沈佳佳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若松,“拜托,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和这两个小萝卜头坐一车,那你老婆岂不是得和我坐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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